狡猾是一种冒险的游戏(41)

2025-10-10 评论

    我们中国民间有一种说法一一—人心十窍。意思是心之十窍,各主七情六欲。当然有一窍是主贪欲的。当然这贪欲也包括对金钱的贪。所以,老百姓常说——某某心眼儿多,某某缺心眼儿,某某白长了心眼儿死不开窍。如今我们许多中国人之人心,差不多只剩下一窍了,那就是主贪欲那一窍。所贪的东西,差不多也只剩下了钱,外加上色点缀着。主着其他那些七情六欲的窍,似乎全都封塞着了。所以我前面说过,这样的人心。它又怎么能比人手的感觉更细微更细腻呢?它变成在“质”的方面很粗糙,很简陋,功能很简单的一个东西,岂不是必然的吗?
    于是我日甚一日地觉得,与人手相比,我们的张冠李戴的错误,使人心这个我们体内的“泵”,不但越来越蒙受垢辱,而且越来越声名狼藉了,越来越变得丑陋了。当然,若将丑陋客观公正地归给脑,心是又会变得非常之可爱的,如同卡通画中画的那一颗鲜红的红樱桃般可爱。那么脑这个家伙,却将变得丑陋了。脑的形象本就不怎么美观,用盆扣出的一块冻豆腐似的,再经指出丑陋的本质,它就更令人厌弃了不是?
    有些错误是只能将错就错的,也没有太大纠正的必要。认真纠正起来前景反而不美妙。反正我们已只能面对一个现实——心也罢,脑也罢,我们中国人身体中的一部分,在经过了五千多年的文化影响之后,居然并没有文明起来多少。从此我们将与它的丑陋共生共灭,并会渐渐没有了羞耻感。
    我的宁静之享受,常在临睡前,或在旅途中。每天上床之后,枕旁无书,我便睡不着,肯定失眠。外出远足,什么都可能忘带,但书是不会忘带的。书是一个囊括一切的大概念。我最经常看的是人物传记、散文、随笔、杂文、文言小说之类。《读书》、《随笔》、《读者》、《人物》、《世界博览》、《奥秘》都是我喜欢的刊物,是我的人生之友。
    通过阅读,我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仿佛每天都有新朋友。我敬爱他们,甘愿以他们为人生的榜样。同时也仿佛看清了许多“敌人”,人类的一切公敌——人类自身派生出来的到自然环境中对人类起恶影响的事物,我都视为“敌人”。
    读,实在是一种幸福。
    我认为,对于身为教师者,最不应该的,便是以贫富来区别对待学生。
    可是我心里却不想再继续上学了,因为穷、太穷,我在学校里感到一点尊严也没有。而一个孩子需要尊严,正像需要母爱一样。
    我是全班惟一的一个免费生。免费对一个小学生来说是精神上的压力和心理上的负担。
    一位会讲故事的母亲和从小的穷困生活,是造成我这样一个作家的先决因素。狄更斯说过——穷困对于一般人是种不幸,但对于作家也许是种幸运。的确,对我来说,穷困并不仅仅意昧着童中生活的不遂人愿。它促使我早熟,促使我从童年起就开始怀疑生活,思考生活,认识生活,介人生活。虽然我曾千百次地诅咒过穷困,因穷困感到过极大的自卑和羞耻。
    教育的社会使命之一,就是应首先在学校中扫除嫌贫爱富媚权的心态!
    而嫌贫爱富,在我们这个国家,在我们这个国家的小学、中学乃至大学,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今天,依然不乏其例。
    因为我小学毕业后,接着进入了中学、而后又进入过大学,所以我有理由这么认为。
    我诅咒这种现象!鄙视这种现象!
    青年永远是文学的最真挚的朋友。中学时代正是人的崭新的青年时代。他们通过拥抱文学拥抱生活,他们是最容易被文学作品感动的最广大的读者群。今天我们如果进行一次有意义的社会调查,结果肯定也是如此。
    我在中学时代,是个中等生。对物理、化学、地理、政治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每次考试勉强对付及格。俄语韧一上学期考试得过—次最高分——九十五,以后再没及格过。我喜欢上的是语文、历史、代数、几何课。代数、几何所以也能引起我的学习兴趣,因为像旋转魔方。公式定理是死的,解题却需要灵活性。我觉得解代数或几何题也如同写小说。一篇同样内容的小说,要达到内容和形式的高度完美统一,必定也有一种最佳的创作选择。一般的多种多样,最佳的可能仅仅只有一种。重审我自己的作品,平庸的,恰是创作之前没有进行认真选择角度的。所谓粗制滥造,原因概出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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