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曙光和冯晓兰坐在向阳坡上。
冯晓兰手中拿着那封揉皱的信,她刚刚看完信的内容。
赵曙光:“撕了吧。”
“当然得撕。”
“撕碎点儿。”
冯晓兰将撕成条的信纸又撕得更碎,一扬手,纸屑被风刮起。
赵曙光:“没想到他还是看了我的信。而且,到现在也没转交给张敢峰不说,居然还保留着!他怎么就这么没头脑呢?”
“他信上写了那么多替你担心的事,证明他是有头脑的。我看,得赶紧给他回一封信,告诉他那封信也不必转交张敢峰了,更不许再保留。”
赵曙光沉默。
冯晓兰:“你要是没心思写,我替你写?”
“替我狠狠训他几句!我看他就是一个中国病人!”
“为了你父母,为了天亮,也为了我,以后别再思想那些沉重的问题了,行吗?”
“总得有人来思想吧!”
“让别人思想去。”
赵曙光不高兴了,刚想又说什么,冯晓兰不愿让他说下去,双手捧住他的脸,热烈地吻他……
冯晓兰在王大爷家里吃午饭。她边吃边问王大娘:“我大爷今天好些吗?”
“他说好些,刚刚喝了一碗油炒面,睡过去了。”
“我囤子哥怎么还不回来吃饭?”
“那泉就快干了。以往接一车水俩小时,现在接一车水得一上午。往后坡底村可咋办呢!……春梅,还不吃饭!”
春梅赌气道:“不饿!”
王大娘:“这丫头,又生的什么气呢!”
春梅抱着枕头趴在炕上。冯晓兰走过去,柔声说:“春梅,不许因一点儿小事就任性,快出来吃饭,啊?”
春梅起身了,瞥一眼那信封,忍不住拿起来看。觉得信封里还有信纸,一掏,果然掏出半页信纸,看一眼,顿时眉开眼笑,大声地:“我曙光哥哥坏!骗我!天亮哥哥没把我忘了!”
她拿着半页纸出了屋,向母亲和冯晓兰炫耀。
冯晓兰笑道:“你曙光哥哥肯定不是骗你,连我都没摸出来还有半页纸。”
王大娘也高兴地:“快念给妈听听。”
春梅念起来:
亲爱的春梅小妹妹:
你还好吗?还那么活泼那么调皮吗?我们这儿已经发工资了,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我要供你上学。你想要什么,只管给我来信,我相信,你想要的我基本上可以凭工资买得起。
王大娘催促她:“往下念!”
“没了!”春梅坐下狼吞虎咽地吃饭。
冯晓兰笑。
王大娘:“就没提提我,提提你爸?”
春梅:“你看,半页纸都写满了,再也没地方多写几个字了呀!我天亮哥叫我‘亲爱的’!头一次有人叫我‘亲爱的’!妈,你和我爸和我哥还没叫过我‘亲爱的’呢!晓兰姐姐,我调皮吗?”
冯晓兰:“活泼和调皮连一块儿,那是夸你的词。”
王大娘:“别说了,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囤子忽然闯了进来,大张了几张嘴,憋红了脸,却只不过发出几声“啊”。他一手扯着母亲,一手扯着冯晓兰,往外便走。
乡亲们和知青(105)们聚集在韩奶奶家的破窑屋外。大家表情皆肃然凝重,所谓无泪之悲。
囤子抱头蹲在一旁。
马婶:“囤子自小就和韩奶奶有感情,总想把韩奶奶这破窑屋修一修,可老天偏偏不成全他,一年快过去了也没正经下过几场雨,他才脱下这么点儿坯……”
另一名妇女:“唉,韩奶奶的命也太不济了,就在这么黑黢黢的破窑屋里过了大半辈子……”
囤子忽然跃起,接连捧起干的或半干不干的土坯往地上摔。武红兵搂抱住了他,囤子将头埋在武红兵肩上哭了起来。武红兵安慰他:“囤子哥,别这样。大家心里都有数,你的心思尽到了……”
窑屋里,韩奶奶在昏迷中说胡话:“桶……桶……”
冯晓兰用目光四下寻找,未见有桶,疑问地看王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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