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曙光附和:“只要还能让它跑起来,新旧又有什么关系呢?”
支书:“可咱交不出一百元现金……”
“有多少先交多少啊,站长同意咱们以后用活儿顶。”赵曙光说着,向支书伸出一只手。
支书不情愿又不得已地掏出钱交在赵曙光手里,叹道:“唉,谁叫我为这东西都快得单相思了呢。”
支书坐在手扶拖拉机的驾座上,煞有介事地操纵方向盘。冯晓兰和李君婷以及另两名男知青(114)坐在破斗里;赵曙光、武红兵和其余知青(114),有的用草绳拉着,有的从后猫腰推着,有的不无兴奋地跟着跑。
支书也情不自禁地唱起来:
一道道沟来一面面坡,
坡上沟里住人家。
没有女子哪有家?
哎呀穷光棍相中个猪八戒他姨!
……
串串笑声在沟壑间回荡……
韩奶奶的破窑屋灯光微亮。
赵曙光在用麦秸团擦洗一些大大小小的零部件,但盆中却不是汽油,而是锈色的脏水,还泛着一层泡沫。清洗完毕,他又用块破布擦干那些零部件。
窑屋里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不过炕上的被褥枕头已与韩奶奶同时下葬了,只剩下残席。而油灯碗从墙窝窝那儿移到了离盆近的地方。
有风从窗纸的破洞蹿入,灯苗一阵摇晃。赵曙光同时也觉得身上一冷,不禁打了个寒战。
外边传来野猫的叫声。破窗纸被风吹得瑟瑟有声,拍得窗棂“啪啪”响。赵曙光忽然感到害怕,看窗看门,门扇也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一阵风吹进来,将灯苗扑灭了。
赵曙光下意识地抓起一柄扳子,望着门,片刻又放下了。他在心里默念:“韩奶奶,您如果还恋着您的窑屋,想回来待会儿,那就进来吧。我借您这儿,是想为咱村修好一台拖拉机。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您干您的,我干我的,我不怕。”
他掏出火柴,要重新点亮油灯。正在这时,半扇门“吱呀”一声开了。这一惊非同小可,火柴和灯碗同时掉在盆里。
赵曙光迅速操起扳子,猛转身,高举扳子大吼:“谁!”
他面前的一个人影也被吓得“妈呀”一声。
是冯晓兰。
“晓兰?”赵曙光放下扳子,用手背抹一下额头,“吓出我一头冷汗来!”
冯晓兰:“你也吓死我了!”
“火柴和灯碗都掉水盆里了,这下可好,连个亮儿也见不着了。半夜三更的,你不好好睡觉,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太知道你的性格了,要干完的事儿,不干完绝不罢休。怕你到天亮也干不完,怕你孤单,也怕你……忽然一时害怕……”
赵曙光笑笑:“刚才心里是发毛了一阵。”
“那我不是来对了吗?”冯晓兰从兜里掏出些东西递给赵曙光,“火柴,蜡。”
“你想得还真周到。”赵曙光点亮了蜡。那是碗状的一块蜡,是用多块腊头儿硬捏成的,但光晕比油灯亮多了。
光晕中,冯晓兰深情地望着赵曙光。
赵曙光情不自禁地将她揽入怀中,低语:“我手不脏,甚至可以说,超干净。”说罢,捧住冯晓兰脸,吻她。
冯晓兰忽然推开他,说:“我看你手!”握着他双手,将他扯到蜡前,细看,心疼地:“手怎么皱成这样?”
“哪儿也弄不到点儿汽油,在县城我不是去了一次碱厂吗?向他们要了点儿工业用的碱渣子,泡了那么一盆水去锈,作用也还行。”
“那多烧手啊!看把手搞成什么样儿了!”
赵曙光笑了:“所以我说我手现在超干净嘛,估计大部分细菌都被烧死了。起初还觉得烧得有点儿疼,忙着忙着,也就不疼了。”
“现在呢?”
“现在有你来陪我了,心里高兴,更不觉得疼了。”赵曙光挽挽袖子,又要开始擦洗。
冯晓兰挡住他:“不许再弄了!”
赵曙光:“没事儿的,最多烧褪层表皮呗。听说村长家有獾子油,天一亮我就去抹抹。”
冯晓兰坚决地说:“反正不许再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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