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能修好它不?”
“那可不敢打保票。”
赵曙光鼓捣鼓捣这儿,鼓捣鼓捣那儿,一时找不到什么可用之物,干脆摘下帽子擦擦驾座,之后将帽子在手上拍拍,又戴到头上。再之后坐到了驾驶座上,搬搬操纵杆,踩踩闸,蛮有信心地:“我觉得咱能把它修好。”
另一边,冯晓兰和李君婷在轮流压机井,用压上来的水痛快淋漓地洗脸洗手。
两人各自用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脸时,李君婷说:“晓兰,对不起了啊。”
冯晓兰诧异地看她。
李君婷:“说实在的,我以前对你那样,也是想在他们几个男知青(113)面前自我表现表现,我挺烦他们把我当小女孩儿的!我以后再也不那样对你了。你父亲的问题,不管性质多么严重,那也只不过是你父亲的问题。但你是你,你的总体政治表现还是不错的,以后我会好好团结你的……”
冯晓兰笑笑,什么话也不说,默默伸手替李君婷摘去头发上的草。
李君婷看着武红兵说:“但是对于有的人,我要给他些教训了,尤其是那种企图威胁和恐吓我的人!”
冯晓兰诧异地:“谁?谁会对你那样?”
李君婷收回目光,自知失言,掩饰地一笑:“当然也没人敢对我那样。我只不过是表明我的一种做人态度,你可别当真啊!”
办公室里,支书不错眼珠地盯着站长点钱。
站长将钱交在支书手里,说:“总共三十七元八角七分,你再点点。”
“错不了错不了,你点时,我盯着呢!”话一出口,支书觉得说得不妥,又纠正道,“倒也不是盯着。只不过就是……看着,看着罢了。俺们坡底村人,习惯把看着说成盯着……”
然而,支书拿钱的手激动地抖着,往兜里揣了几次,竟没揣准兜口。
站长感慨地:“说心里话,你们挑着抬着背着的,走了三十几里给送来,够装一卡车的东西才付给你们这么点儿钱,我还挺不落忍呢!你们坡底村就当成件拥军的事做吧!”
他向支书伸出了一只手,支书双手握着他那一只手,连连摇晃着,一迭声地说:“不少不少,我们农民劳力本来就不值钱的,谢谢谢谢!”
支书刚一迈出门,被守在门口的赵曙光扯着就往手扶拖拉机那儿走。其他知青(113)见状也相跟过去。
赵曙光:“支书,咱把它买下吧!”
支书眼睛发亮地:“我做梦都梦见咱坡底村有一台这东西,做那种梦做了十几年了!”
一名知青(113)打趣道:“支书,你梦见的肯定不是这样的吧?那你那梦的水平也太低了!”
“我梦见的当然是新的!就像光棍梦见新媳妇!”
李君婷“扑哧”笑了。
赵曙光:“支书,我保证能把它修好!”
支书看武红兵,拿不定主意地:“那台编草绳的东西,是你和曙光一块儿修好的,这东西呢?”
武红兵:“那台编草绳子的东西构造多简单!这东西构造可复杂多了!一堆废铜烂铁似的,我不掺和这一件事儿。”
赵曙光:“支书,他不帮,那我一个人能修好它!而且我悄悄问过站长了,他说他可以做主,一百元就允许咱把它拖走!”
“一百元?!”支书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按住衣兜,瞪着骗子似的瞪着赵曙光,“咱村那么多人干了一个来月,才刚刚挣了三十几元!”
“有了它,咱可以靠它更快更多地挣现钱了呀!您的梦想不就成真了吗?”
“我刚才说了,我的梦想不是那样式的!”支书一挥手,“走吧!”
大伙离开了农业物资站。李君婷悄悄对冯晓兰说:“别在工农兵大澡堂洗澡啊!那儿太不卫生,说不定会传染上什么病,我带你到县‘革委会’的小浴池去洗。”
冯晓兰笑笑,既表示同意,也表示感激。
一名知青(113)忽然说:“哎,咱们怎么把党给丢了?”
大家站住,一齐回头,不见了支书的踪影。
再回头去找,原来支书又回到了农业物资站的院子里。只见他坐在手扶拖拉机上,搬这儿弄那儿,自言自语:“什么样的汉子娶什么样的老婆,我要是指望村里有台新的,那八成得等到共产主义了!”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梁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