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140)

2025-10-10 评论

    支书用目光一一扫视知青(140)们,颇觉欣慰地:“都回来了就好。要不,我想死的心都有。刘江,你鼻子怎么了?”
    刘江不回答。
    赵曙光:“挨打了。他们都挨打了。”
    支书:“我最怕的就是你们会挨打,果不其然。你们的前事,你们从不对我讲,那我也能猜得到几分。除了晓兰,都当过红卫兵,都当过造反派,都耀武扬威过。可能呢,除了曙光例外,其他都是打过人的。曙光,红兵也打过人吧?”
    赵曙光:“没有。他一直是逍遥派。”
    支书:“都说你们北京的红卫兵,是全国最凶的红卫兵。‘文革’这两年,你们反啊斗啊批啊砸啊,现而今如何?得来接受再教育了吧?我们这儿的造反派,那也是一个个凶巴巴的。针尖对上麦芒了吧?我看呢,挨打也是一种再教育……”
    刘江一字一顿道:“不,爱,听!”
    支书:“不爱听?不爱听也得听!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今天你们挨打了,我看也是件好事,能让你们反省反省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
    一名知青(140)一拍桌子:“够了!你有完没完?”
    支书瞪他一眼,宽容地说:“今天你们确实受委屈了,又都在气头上,有些话我也就不再说了。红兵的事儿,你们谁都不许犯冲动,我就是豁出一切,那也是要替他理论到底的!”
    刘江不由得看赵曙光,问:“红兵怎么了?”
    另外三名知青(140)的目光,也都集中在赵曙光身上。赵曙光张张嘴,不知该不该说出实情,转头向支书看去。
    支书:“没必要瞒,想瞒也瞒不住,告诉他们几个吧。”
    赵曙光:“公社和县‘革委’都来人了,把红兵带走了,他们说他是‘现行反革命’。”
    刘江:“什么?!”
    赵曙光:“红兵偷了县武装部常用卡车的汽油,他们说那就不是一般性质的偷窃行为了。当然,他也成了倒卖农机具的主谋……”
    冯晓兰:“那都不是主要的罪名。”
    刘江:“那,那主要的是什么?”
    赵曙光:“那好,我来讲吧——红兵不知在什么情况下,对李君婷说了些气头上的话,有一句话被上纲上线了。”
    冯晓兰:“什么话?”
    赵曙光:“要把李君婷活埋了!”
    冯晓兰:“红兵究竟说没说过这样一句话,咱们谁也不清楚,所以得有人去县里想办法见到他,当面问问他。因为他是‘右派’的儿子,因为李君婷的父亲是当前正红的革命干部,那句话很可能被利用来大做文章。”
    另一名知青(140):“那可就惨了!有些人整天琢磨的就是怎么找例子来证明阶级斗争!”
    第三名知青(140):“两个人之间的话,没有第三者作证,就是真说了那也可以咬定没说!”
    刘江皱眉不解:“问题是,两个人之间的话,县里那些家伙怎么知道了?”
    支书:“这个问题,就不用非得谁来回答了。村里都是些女人孩子,我也只能来找你们了。我想问你们的是,你们谁县里有关系,能想办法见到红兵一面,问问他到底说了那句话没有?也有必要及时告诉他,咱们都不会对他摊上的事漠不关心的。也得有人去找到李君婷,跟她说谁也不会把她怎么样。让她只管放心大胆地回坡底村来,只要求她当面跟咱们讲讲,她为什么非那么去做。”
    没等支书说完,赵曙光挺身而出:“我去见武红兵,我去找李君婷。”
    支书:“两件事,你都有把握?不会白往县里跑一次?”
    赵曙光:“没太大把握,我只能向您保证,到了县里我会见机行事,尽力而为。事不宜迟,我想明天一早就去。”
    支书:“你还能保证,不管自己遇到了什么情况,哪怕是受了天大的屈辱,也能往肚里忍,也不会再节外生枝吗?”
    赵曙光:“能。”
    支书注视着他,信赖又倚重地:“那,就拜托你了。”说罢,他手撑桌沿站了起来,却似乎迈不了步子。
    赵曙光:“支书!”
    赵曙光想上前搀扶,支书却摇了摇手:“没什么,腿麻了。”
    冯晓兰伸手扶住了支书,支书还想拒绝,却被她哄小孩似的劝道:“支书,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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