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33)

2025-10-10 评论

    赵天亮一转身一挥手:“去去去,别烦我!”
    少女绕到他对面,真诚地:“不认不识的,你半道跟到我家来,坐扁了我家鸡窝,糟践我家的水,我不嫌你烦,你倒嫌我烦,证明你现在就急猛火大。喝了吧!”
    赵天亮看看她,看看她手心的鸡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又说:“你既然来到我家了,又是找晓兰姐的,那你就是客。你不喝,我这个主人好意思当你面儿把它喝了吗?”
    赵天亮不好意思起来:“我这个客人更不好意思当你面儿把它喝了!”
    “那我转过脸去。”少女照样伸着手,脸转了,又说,“我连眼也闭上。碎了,留又留不住,炒又不够炒,你这个客人一屁股给坐碎的,你不喝谁喝?”
    赵天亮双手往身后一背,终于伏下头,哧溜有声地将鸡蛋吸空。
    “这就对了!”少女将蛋壳撕巴着扔给了母鸡。
    赵天亮抹抹嘴:“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歪着头:“春梅。王春梅。春天的梅花。这时候才想起问人家名字!”
    “哎,春梅,我找冯晓兰有要紧的事儿,你能不能现在就带我去地里见她呀?”
    “那,你又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呢?”
    “我姓赵。赵天亮。就是‘天亮了’那两个字。”
    “她姓冯,你姓赵,你们……什么关系呀?”
    “我们……”赵天亮有些支吾,“她也在我家住过,就像现在住你家一样。她像是我亲姐姐,我像是她亲弟弟……哎,你别问了行不行啊?”
    “我得问明白嘛!”她看着赵天亮,寻思,犹豫。
    “现在就带我去,我把军帽给你!你看,还挺新的呢!”赵天亮从头上摘下了军帽,戴在春梅头上,“你戴着真好看!”
    “等会儿!”春梅笑了,跑入窑洞,对着一面破镜子照了照,拿上两把镰刀跑了出来。
    春梅将一把镰刀递给赵天亮:“走!”
    二人各持镰刀走在村外,四周是层层的梯田。男人女人的身影,在金色梯田中忙着收割。
    春梅说:“大家一直要割到天黑才收工呢,有时月亮好,夜里也抢收,怕下雨。你就是见了晓兰姐,她也不会陪你回我家的。所以莫如咱们也带上镰刀。你那要紧事儿,一边帮着割,不就一边跟她说了吗?”
    赵天亮显然不情愿,拖长了音调回答:“可以——”
    春梅双手拢在嘴边,朝一片梯田喊:“晓兰姐!”
    那片梯田中,有一个背草帽,穿白衣,挽着袖子的女性身影直起了腰。
    春梅大声喊着:“有人找!从北……从老北边老北边的地方来的!”
    赵天亮终于在梯田土埂上见到了冯晓兰。冯晓兰晒得很黑,根本看不出是从小在北京长大的将军的女儿,完全像是地道的西北农村姑娘了。
    冯晓兰吃惊地:“我的上帝,你怎么会来?!”
    王家院子里,王大娘将手伸入那个被赵天亮坐扁过的鸡窝,却一无所获。她纳闷地看看老母鸡,老母鸡无辜地咯咯叫着讨食吃。

    “今天该下一个呀。”王大娘奇怪地问鸡,“蛋呢?你把蛋下哪儿去了?”
    先前那唱歌的老汉——王大伯走进院子,接言道:“八成黄鼠狼叼去了吧?”
    “这一年多,也没见黄鼠狼的影儿啊!”王大娘进了窑洞,用竿子取下高处的篮子,数半篮子鸡蛋。
    王大伯嗔怪道:“又数!再数,该是几个还是几个,数八百遍也多不出一个来!”
    “唉,这年景!家里来了客人,都不知道该做点儿啥吃的招待招待!”王大娘叹着气道,“我说话你听到没有啊?家里来客了,我这个愁!”
    “来客了?”王大伯抬头纳闷地问。他正坐在土坯墩上缠鞭杆儿。将土坯外抹上泥、稳定在地上的土坯墩,是这家人吃饭的小凳。
    王大娘解释:“晓兰她弟来了。”
    王大伯停下手中的活:“她弟?她不是她家独生女吗?”
    “是赵曙光的亲弟,那还不是跟她弟一样啊?我和晓兰正在地里割麦,春梅带着个青稞涩枣的大小子找去了。小伙子倒挺实在,只跟晓兰说了几句话,就一弯腰帮着割起麦子来。我呢,找了个借口,颠颠往家跑。一路寻思着晚上这顿饭该怎么做,到这会也没寻思出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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