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41)

2025-10-10 评论

    这时,窗子又忽然开了,窗外出现了春梅的半截身子。
    “我不进!”春梅一闪身,囤子撑窗台轻巧敏捷地跃入屋内。囤子指指冯晓兰,指指自己张开的口,又指指赵天亮,接着手指绕自己脸画了个圈,最后那手握成拳,对刘江们威慑地晃晃。
    一屋子知青(41)怔愣地瞪着他。
    春梅胳膊肘支窗台上,双手捧腮,不慌不忙,大大方方地说:“我哥他的意思是,晓兰姐既然住我家,那就算我家一口人,欺负她等于欺负我们老王家。赵天亮现在是我家客人,我们贫下中农老王家是要脸面的人,绝不允许谁对我家客人无礼。谁要是偏和我家作对,那我哥可就对他不客气了!”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哥,人家困死啦!”
    囤子一手抓赵天亮腕子,一手抓冯晓兰腕子,带领他俩,踏着地上的门扇,走了出去。刘江、李君婷他们,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也许,咱们今天的戏演过头了?”刘江自言自语。
    李君婷生气地说道:“谁跟你们演戏了?!没过!一点儿没过!今天的会开得很及时,很重要!我明天要向县里汇报!”
    武红兵翻了次身,吧嗒吧嗒嘴,仍然继续酣睡……
    天气晴好。集市上,一个梳髻的媳妇正用红纸剪李君婷戴草帽的侧影。李君婷仍穿着昨天的衣裳。她的白袜子和黑扣绊鞋看起来特别显眼。
    媳妇剪好,拿给李君婷看。李君婷满意地点点头:“还真像。”
    媳妇笑了:“你觉得像,那我就高兴。”
    李君婷明明自我欣赏,却又假言假语地说:“我有这么好看吗?”
    媳妇也虚与应酬道:“你本人比我剪的好看!北京来的女知青(41)我也见过些了,顶数你好看!”
    “你怎么知道我是北京的?”
    “那听口音还听不出来呀?”应承的话还没讲完,那媳妇突然瞪大眼睛,“哎,你!”
    李君婷已将自己的剪影揉了,庄重地说:“只有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像才能用红纸剪,我哪儿配用红纸剪呢。”
    “那我……那,那张纸……”
    “算我的。”李君婷从五彩纸中选了一张紫色的,又说:“给我用紫色的重剪一张吧,我喜欢紫色。”说罢,重新摆好典型的红卫兵姿势。这时,恰好过来一个挑担子的老汉,把她刚摆好的姿势撞歪了。
    李君婷怒道:“看着点儿人!”
    随后经过的一个男人大声接了一句:“这儿不是戏台子!”
    周围摆摊的人笑了起来。
    李君婷有些羞恼,再加上摆出的是那么一种姿势,看去真的很好笑了。
    连媳妇也忍不住笑道:“得了,你别那样了,怪碍别人事的。左不过就是刚才那么一种样子,我闭着眼也剪得出来。”
    虽然是“文革”时期,陕北小县城的集市却还相当热闹。农副产品、手工织物在这里买卖着,人们在这里自由地交换着需要的生活必需品。
    一个样子有二十二三岁、身材颀长、相貌俊朗的青年也在集市上转着。他没戴草帽,头发挺长挺乱,脸上衣上还有些煤灰。他东瞧西看地寻找着什么。直到看见挂着“寄卖店”招牌的小店,才眼睛一亮,走了进去。
    寄卖店的老师傅望着窗外,手指点拍子,在哼唱“穿林海跨雪原”,看见青年进来才停止哼唱。
    “老师傅,我想卖件东西。”
    老师傅不言语,点点头。
    青年从腕上撸下手表,用衣襟里子擦擦,递给老师傅,又说:“我差不多找遍了县城,才找到这么一家寄卖店。”
    老师傅已戴上眼镜,边看表边说:“以前是有好几家的,不许开了。革命群众强烈要求,才保留了这一处,要不我没事儿干了。你这是块‘上海’……”
    “对。”
    “去年的表,还算新的。”
    “起码也算九成新啊,蒙子上划了一道儿。”
    “注意到了。划后,用牙膏磨过是吧?”
    青年笑了:“对。”
    “你倒挺诚实,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打算要多少?”
    青年鼓起勇气:“一百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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