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兰声音冷冷地:“你是说,你有理由感谢她,所以也就同时有理由吻她?”
“我是想要使你明白,我爱你,但也不能不爱护她。你亲眼看到了我们在那样,但并不等于……”
冯晓兰又用一只手掩住赵曙光的口:“别再表白了,我是成心气你呢。我猜到了,准是她又逮着了个机会跟你撒娇。十七八的女孩子,需要有个像情人似的大哥哥,好经常跟他撒撒娇,何况又是只身来在这么荒僻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我很理解。如果连这一点也不能接受,冯晓兰还值得你赵曙光爱吗?”
赵曙光释怀地笑了,将她轻轻一揽,让她横仰在自己臂上。
冯晓兰幽幽地看着他:“曙光,知道我为什么也会爱上你吗?”
“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主要就是你的善良和宽容。还有一点是,你是耻于随波逐流的,只不过有时装出和某些人一样头脑简单的样子罢了。”
赵曙光轻轻地叮嘱:“别把你看出的秘密告诉别人。”
冯晓兰郑重地点点头:“记住你刚才的话,爱的是我,爱护的是她。希望你一直这样,别反过来。某一天你如果真想反过来,那也要让我预先……”
赵曙光不待她说完,俯头深深地吻她。
远处隐隐传来武红兵的歌唱:
三岁岁牛犊开荒地,
妹妹有情我有意。
房片上芦苇不出穗,
守住妹妹不瞌睡。
天边边打闪不响雷,
千里路上想妹妹。
……
老支书一家正围着一张黑不溜秋的小炕桌吃晚饭。老支书六十来岁,比王大伯小十几岁。他膝下虽没有儿子,却有一个女儿,前些年招赘了个女婿,是村上的会计。
老支书突然将筷子往桌上一放:“听!听!”
老伴也停下筷子,问道:“放筷子干啥?听啥?”
“都听嘛,听到没有?”
窗外很远的地方,传来武红兵的歌声:
要穿白来一身白,
叫一声妹妹挨将来。
要穿蓝来一身蓝,
走路好比蝴蝶翻。
要穿红来一身红,
好比莲花出水中。
……
老支书道:“他又唱这!”
老支书的女儿不以为意:“唱这咋啦?当初凭啥对人家囤子又批又斗的?我要是王大伯,我也偏唱这!”
女婿头也不抬:“不是王大伯的声。”
“别人唱也是他教的,那更是个问题。”老支书一磨脚,下炕出了门。
老伴翻翻眼睛:“个老东西,耳朵倒好使。”
女婿像个乖乖仔似的说:“娘、翠花,我吃好了。”说完,也放下碗走了。
看着女婿的背影,当娘的埋怨当女儿的:“翠花,你以后不兴那样。当着你丈夫的面,你别总‘囤子囤子’的!”
“那咋啦?我喜欢囤子!城里来的知青(48)都我这样,敢爱敢恨!”
当娘的也将筷子“啪”地一拍:“越说越离谱,给我闭嘴!”
村路上尘土飞扬,武红兵赶羊群往前走,王大伯跟在后头。老支书背着双手,叉着腿,斜叼半尺长的烟锅,像拦路的响马似的把他们拦住:“刚才你唱来着?”
“是啊!”武红兵回头又对王大伯洋洋自得地说,“师傅,那么远支书都听到了!”
王大伯挥手:“把羊赶圈里去吧。”
武红兵将羊赶走后,王大伯说:“你别在我面前扎那架势,也不怕知青(48)笑话!”
“王老哥同志,我要代表党和你谈谈话,请!”老支书一手前一手后,如同舞台上的山大王。
“哪儿去?”
“我家。”
“我还没吃饭!”
“我家替你备下了!”
到了老支书家,王大伯把炕桌一占,盘腿大坐,吸溜吸溜地喝了两大海碗菜粥。吃完饭,两人对着脸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
支书语重心长道:“老哥,你不能再唱那些了,更不能还教一个知青(48)唱。咱吃一堑,得长一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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