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工叫了一部TAXI,我和佟槿栖上了车,车子掉头,掠过那间小店,天色微暮,招贴四周亮起了细微暗淡的灯光,照着那个淳字。
“多好的名字。”我忍不住慨叹。
“她就叫做淳。”佟槿栖平淡地说。
“姓什么?”我问。
“没有中国姓,她的父亲是印尼人,淳是我赶着给她起的,”隔一会,他补充,“为防止她自作主张,起名叫张美丽什么的。”他看我一眼,我笑起来,我们同时静默下来。
“去哪里?”佟槿栖不吭声,我不能不问。我怕他卖了我。呵呵。
“刚才不是说了吗?”他奇怪地看看我,“老莫请客,我朋友。”
“我以为,”我微微一笑,斜斜瞟他一眼,嗓音放低一点,“你不过是找个借口溜出来。”我知道我的语气很不对,眼神也太轻佻,但他早已经把我当作可以调情的女人,我身不由己的,竟朝着他诱导的方向滑过去。女人呵,就是这点贱。
“我从来不找什么借口。”他笑了笑,不看我。
“朋友请客,不带太太吗?”我问。
“她不喜欢应酬,当然了,也说不定——”佟槿栖笑着注视我,“她约了男朋友见面。”
第三章
悲痛是为了什么?在遥远的北方
它是小麦、大麦、玉米和眼泪的仓库。
1
周四晚上我依约去见汤姆森夫人,替她补习英文。这节目持续已有一年之久,是葱郁替我介绍的,每个钟点的薪酬是50块大洋,一次两个钟点,一个月四百块钱的收入足以让我维持大学校园里的中产阶级生活。
汤夫人住在繁华地段的电梯公寓里,第21层,屋子很大很考究,浅色家私搭配得很舒服。我按门铃,她几乎立即就开了门。汤夫人个子很高,家常穿着一条阔脚麻布裤,一件松松的羊毛衣,毛衣上面绣满了浅蓝深蓝的花。她的长头发梳成一条辫子,辫子又挽成圆髻,插一支晶莹的玉簪,不很绿,却是有点年月的好货了。着年月戴玉手镯的女人多得是,玉簪却少见。她的鞋子也是蓝色,软底缎鞋。我猜那外国佬就是被这古中国的幽静所迷惑住了。
女佣送上自制的点心,是整块的巧克力香草蛋糕,烘焙得恰恰好。汤夫人亲手切开,与我分享。每次上课前,我们总要吃些甜点,汤夫人说那是为了稳定情绪,集中注意力。
是了,汤夫人是货真价实的中国人,没什么文化,从前是葱郁所在那间的普通文员,负责把过期的文件一叠一叠放入碎纸机,或是帮老板冲一杯咖啡。在一次接待活动中,她认识了做皮草生意的美国人汤姆森,摇身一变,成为汤夫人。然而去美国的路程距离汤夫人格外漫长,汤先生所承诺的甩掉原配黄脸婆的期限也一拖再拖。
汤夫人所能做的,不过是兑现汤先生开给她的一张一张的支票,满怀憧憬地坐在租来的华宅里,等候一场幻想中的盛大婚礼。
汤姆森先生我是见过的,去年冬天他出差路过,汤夫人英文程度有限,出门叫上我做翻译。我暗暗纳罕,不晓得他们在床第间如何交流。我们到粤菜馆吃鸡蛋蒸鱼肠,到河滩边吃露天烧烤。汤夫人快乐得不成话,一直在笑。
汤先生相貌是不错的,替她挽着银狐大衣,看着她的脸像着了迷似的。出了餐馆的门他为她批上大衣,大衣连着帽子,银狐的毛围着她扁扁秀气的脸。
汤夫人告诉我,有一天下雨,她穿着昂贵的大衣,叫一部街车,在倾盆大雨里兜转了两个多钟头,只为买到一束暖房里的姜花。他们翻阅相片,汤先生见到黄色的姜花,想看看是什么样子,随意说出来,她就真去了。多么傻的女人。但他们在一起也还是有三年了。
近段时期我教她看英文菜单,她没什么机会吃到西餐,汤先生总是对街巷里的地域小吃充满兴趣。我逐一教汤夫人记住每道菜的英文名以及特征。她用一册巴掌大小的笔记薄认认真真记下来,末了请我看看是否准确。
头盘叫Appetizer,是正餐前的开胃菜,通常是冷拼或沙拉,但也可能是别的美味。比如意式开胃菜Antipasto,是用烤炙和腌泡过的肉、蔬菜或奶酪做的拼盘,搭配一种上面加有西红柿、蒜的吐司Brushchetta一起食用。还有法国大蜗牛Escargo,一般是用蒜和黄油做佐料。西班牙式开胃菜Tapas也不错,这是一种小块儿的可以任意搭配的开胃小吃,有的餐馆Tapas可能是什锦西班牙口味的奶酪和牙签串起的肉块,另外的餐馆也可能是配了烧烤沙丁鱼和辣酱的四方形吐司。东方人会比较适应日本豆面酱汤Misosoup,是以熏金枪鱼干和发酵过的黄豆加上紫菜和大块豆腐做成的清汤。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