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有毒(32)

2025-10-10 评论

  按照惯例,他是免开尊口的,不过泡一杯茶,靠在软软的沙发中,倾听蔡惜的歌声。蔡惜在点唱机中搜索,最后挑中一支高难度的英文歌,由莎拉?布莱曼和盲人歌手安德列?波切利合唱的《告别时刻》。
  大厅中掌声四起,连服务生都蜂拥而至,屏息静听。小规模的人群因蔡惜而疯狂。多么棒。
  在悠长的间歇处,蔡惜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一句一句地,低回地、哀伤地,念出中文歌词:
  “……是该告别的时刻了,那些我从未看过、从未和你一起体验的地方,现在我就将看到和体验,我将与你同航。在那越洋渡轮的船上,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我将与你一起,再让它们通行……”
  蔡惜泪落如雨。
  “是该告别的时刻了……”她在心中低语。
  那一夜,他们无比激烈地、却又是无比缱绻地做爱。他耐性十足,故意不肯袒陈相对,跟她的欲望周旋着,直到她癫狂为止。
  这个身上只穿一条白色CK内裤的性感男人,做爱的节律同他吃饭有异曲同工之妙,非常沉稳,非常悠长,吻了这里又吻那里,生怕漏掉什么似的,就像一个手法精湛的魔法师,令蔡惜浑身痉挛。
  蔡惜狂热地缠住他,挽留着他的躯体,不让他离开自己。她用手,用口唇,用每一个感知器官,记忆着他的整个身体,哪怕是最细微的部分,譬如他的睫毛、他的脚趾甲,肉感的嘴唇、眼睛的光泽、掌心的温度、皮肤上的斑痣。
  她不出声,只是用肉身贪婪地、贪婪地记忆着他。她知道,这将是最后的一夜,将是她爱情的强弩之末!
  “下一站是瑞丽,”他含糊地说着,“咱们明早就出发,听说途径盈江时,可以看到一棵号称‘亚洲之冠’的榕树王……”
  “好。”蔡惜轻轻答应。
  “乖乖,你会为我的婚礼祝福吗?”他拥住她,隐晦地问道。
  “会。”蔡惜轻轻答应。
  “你会听我的话,好好地嫁人,是吗?”
  “是。”蔡惜轻轻答应。
  “我需要你,你同样需要我,对吗?”他温柔地再问。
  “对。”蔡惜依然轻轻答应。
  他安下心来,累极了似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蔡惜蹑手蹑脚地起身,穿好衣服,收拾行囊。她取出那只令他有所避忌的盒子,那只装满用过的避孕套的盒子,炸弹一样的盒子,放在了他的枕边。
  “晚安。”蔡惜直起身来,在黑夜里长久凝望着他熟睡的脸,无声地翕动嘴唇,对他说道。
  他酣睡的面容,看起来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满足,宛若一个疲惫而尊贵的君王。蔡惜忍不住再度弯下腰,吻了吻他的额头。他没有醒来,沉睡如昔。
  那一刻,蔡惜预感到,她将用非常非常漫长的一段人生,来铭记住,抑或忘却掉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一个被截肢的病人,在多年以后,依旧会感到失去腿的痛苦。
  蔡惜搭乘午夜的长途车,从腾冲取道大理,赶赴昆明。在睡意深浓的汽车里,她无限清醒地望着车窗外黑漆漆的山峦与林木。山水之间,却都是他。
  在每一寸夜色里,在每一丝晚风中,蔡惜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样子。他的手指微微分开的动作,他伸腿的姿势,他开怀大笑的神情……某些瞬间,他的眼神,像个顽劣无邪的稚童,在缤纷的游戏中,无心地、纵情地、恣意放肆,不知道错过了谁,也不知道,伤害了谁——
  其实蔡惜早知是有今日的,玩火者,终归被火焚。然而她从来没有料想过,在他们中间,有一天,挥手作别的人,竟然会是她。
  她没有践诺。
  没有陪伴她爱着的男人,走完全程。

  法院第二次调解前夕,景皓意外接到通知,蔡惜已经撤诉。
  景皓没有窃喜,他只是怔仲。不战而退,这不是蔡惜的作风,她是个不服输的女子。发生了什么事?景皓忍不住打电话给她,约她见面。
  是突然暴热起来的暮春,蔡惜身着一条式样简单的白色棉布裙子,怀中抱一只很大很大的米奇老鼠,从街对面的停车场,穿过灰尘弥漫、人流如织的斑马线,远远地朝向景皓走过来。像从前一样,她的那张没有化妆的脸,看起来是那样的朴素,那样的干净。
  “送给维尼的。”蔡惜把米奇交给景皓。
  直到凑近身,景皓才留意到,蔡惜瘦了许多,面容憔悴,神形俱疲,清澈的眼睛充满忧伤,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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