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舞派对(10)

2025-10-10 评论

  客人们往往眼露怜悯,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瞧着清清秀秀气质上佳的一个小女子,可惜屁本事没有,就会烧烧咖啡维持生计。他们认为我专职干这个,但我不是。哼!我心里偷着乐哪。你以为你是谁?!
  林梧榆给我打传呼的时候,我在睡觉。夜里失眠,我的梦都是在天亮以后做。梦见骷髅,梦见奸杀,梦见裸泳,梦见空无一人的走廊,梦见柔情密意的男人。很常规的梦,缺乏创意。100个女人有99个都会梦见的内容。
  告诉你,上午十点钟以前我极少进入工作状态,我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早晨发生的新闻半数是虾虾蟹蟹,真正精彩的、大个的,都在后头。
  前两天得了个报社内部评定的新闻一等奖,奖金三千元,水电费终于交上了。迫不及待地开了一夜空调,我头疼得要命。握着话筒,我不甚清晰地喃喃念叨,林梧榆,林梧榆?
  "你忘了?就是四根木头啊!"他自作聪明地提示。四根木头?我更糊涂了。我不很确定地诘问,先生你是不是打错了?
  "我们在你妹妹宿舍见过的,还有大毛,"他锲而不舍,声音里丝毫没有挫败感,"吃冰淇淋的大毛??"呵,是,大毛,我记起来了,很有"狗格"的一只狼狗,不肯腻在妹妹的怀里扮柔弱态的男狗。当然,我也记得他,与狗分食一只冰淇淋的男人。倒不是因为狗,而是那天他恰好穿着和维嘉一模一样的意大利乔治白衬衫,灰蓝色的。
  我记得他。林梧榆。
  我们约在"水粉画华尔兹"见面。晚上8点钟他来了,天还没有黑透,灰紫色的盛夏的天空里布满了沉沉的蝙蝠,缓慢地飞过。黑的、忧伤的剪影。油画似的。
  林梧榆从灰暗的斜阳光里走来,依然穿着那件灰蓝色的意大利乔治白。我注意到他行走的样子很精神,双腿绷直,步子行云流水地带出来,爽脆轻捷,一看就是当过兵的。当过兵的男人走路腿不会打弯。
  "你好,苏画。"他说的是,你好,而不是我们惯常用的招呼语"嗨"。他的口吻慎重其事,我又觉得有必要与他握手。官方的、成年人的、礼数周全的见面方式。
  贴近身的时候,我知道他用了香水。我不动声色地嗅了嗅。不是我熟悉的品牌,不是纪梵西,不是CK,不是CD,但香型与三宅一生的男用款"一生之火"颇为相似。我在两秒种之内判断出他的香水是劣质的,因为其中含有过高的酒精成分,经久不散。
  "喝点什么?"我随意地问。林梧榆在靠近吧台的高脚凳上坐下来。对于我游刃有余地滑翔在吧台后面,他很感意外。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我离开他,招呼一名熟客,替他做一杯炭烧咖啡。
  "熟人开的?"客人走后,林梧榆迷惑地问我。
  "不是,"我胡乱跟他开玩笑,"下班以后我在这里做兼职女招待。"他的脸色变了变。
  "哦。"他虚弱地应了一声。我看了看他棱角分明的面孔。不知为什么,我闻到一股政府机关的红头文件味道,当然,还有发言稿、卷宗、会议室什么的,气息逼人而来。
  "柯先生在哪里发财?"我用的是香港肥皂剧的三八腔调。我从消毒柜里顺手取出陶瓷器皿,想了想,倒出蓝山咖啡豆。
  "叫我林梧榆,四根木头。"他说。哈。四根木头。又来了。我对他微笑,开始研磨咖啡豆。这个人的幽默感到此为止。
  "我在芙蓉工作,市政府秘书处。"他回答我。啊,果然。机关干部。芙蓉市。我点点头。那是个县级市,距离成都市区50公里的车程。如此熟悉彼处,是因我刚刚做的一则消息,一个小男孩惨遭一六旬老流氓猥亵,发生地正是芙蓉。我坦言告诉他这一事件。林梧榆神情略有狼狈。我暗暗发笑。我敢打赌,他睡过的女人在两个以下。我太认识这种男人了,有一个貌似优越的职业,生活狭窄而肤浅,结婚要找处女,不允许老婆与隔壁家的王二麻子说话超过三句。
  "喜欢哪种咖啡?"我问。蓝山需要的咖啡豆比通常的分量要多15%左右,做的程序相对耗时多一些。
  林梧榆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对我手上的动作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个县级市的机关干部,闭着眼睛也能摸出六条、七筒、幺鸡。但他们不会熟知咖啡。他们的咖啡是速融的,绝对不可能停留在手工作坊悠闲散漫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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