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我浑身发抖,然后发起烧来,一连十来天,无法遏止。在强烈的不适中,我反反复复地想起那个梦,怀孕的雅子,裸着身子,任由我肆意抚摩。她的肌肤薄得像纸。
雅子擅长说笑话。大学毕业时,友子和银子将她说过的笑话辑录成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以纪念这个薄命的女孩。
有一个傍晚,我的男朋友伍辰邀请我们四个女生看镭射电影,斯皮尔伯格的《紫日》,色情镜头闪过时,我们全都屏息静气,互相掐胳膊忍笑,我的皮肤给雅子掐得淤青一片。
黑少女西莉在14岁就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她被迫到暴戾的、糜烂的老男人家作女主人,她对歌女桑说起自己的丈夫,她说,他用她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爬上来了。桑尖锐地反问,你怎么能容忍他在你身上上厕所?
雅子首先控制不住,喷笑出声。我们全笑起来,不看了,嚷着叫伍辰请吃冷饮。伍辰在校门外找了一家露天冷饮店,每张桌边都撑着凉伞,黑漆漆的天,没有风,点着蚊香,一丝若有若无的中药味。雅子开始讲笑话。雅子的表情很生动,像个顽童。雅子和我后来的心理医生闻稻森的区别是,雅子更注重感性的表达,譬如肢体语言。比较经典的一则是对黑猩猩惟妙惟肖的模仿。
一架飞机失事坠毁,机上的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遇难,仅剩一头黑猩猩。事故调查小组为了查明失事原因,特地找来动物语言学家,试图与这只大难不死的黑猩猩沟通。一个月后,调查人员终于可以顺利地通过手语与黑猩猩对话。以下是"谈话"内容:
调查人员:"飞机失事之前,空中小姐在做什么呢?"(黑猩猩做端盘走路状。)
"哦,空中小姐在端盘子。"调查人员:"那驾驶员在做什么呢?"(黑猩猩双手平伸做握方向盘状。)
"哦,驾驶员正在开飞机。"调查人员:"那你在做什么呢?"(黑猩猩捏住拳头往嘴里送。)
"哦,你在吃东西。""那么,"调查人员接着问道,"飞机失事的时候,空中小姐又在做什么?"(黑猩猩跳起脱衣舞来。)
"哇,空中小姐居然在脱衣服。"调查人员很惊讶地继续问:"那,那驾驶员在做什么呢?"(黑猩猩做亲吻状。)
"哇,驾驶员原来正忙着跟空中小姐亲热。"调查人员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那,那么你在做什么呢?"(黑猩猩慢慢地伸出双手,平伸做握方向盘状……)
雅子学着黑猩猩伊伊呜呜的样子,我笑得手软,香草冰淇淋糊了伍辰一身,急得伍辰忙不迭地找纸巾。啊,对了,伍辰念体育系,大三,重庆男孩,他在我进校的第一天认得我,相隔一个月我们正式谈恋爱。别的就无话可说了,伍辰这人没什么特点,我们谈的是酒肉恋爱,在一块耗着,净是吃。伍辰是个贪吃的男孩,我是个贪吃的女孩,搭个伴,如此而已。
伍辰结帐,老板娘说,已经付过了。很戏剧化。我四处逡巡。旁边的桌上有人向我扬扬手,我一怔,是维嘉,他一个人在黑暗中。我慌乱地道谢,末了又想起替大家互相介绍。
"伍辰,雅子,友子,银子。""维嘉。""久仰。"伍辰很成熟地与维嘉握手,可怜的维嘉,只及到伍辰的下巴。但女生们就克制不住了,兴奋地在我身后窃窃私语。维嘉,那是维嘉哎。她们说。
"雅子?"维嘉若有所思。
"不是日本王妃那两个字,"友子抢着说,"是红烧鸭子。"她们咭咭尖笑,我突然很反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她们笑得像一群发情的小母鸡。我看着维嘉,他也正看着我,眼里都是温和的微笑,刹那间,我有一种溺毙般的窒息。
那是维嘉第一次看见与我同住的三个女孩,雅子、友子和银子,还有伍辰,我的男朋友。他们在灰黑的夜色里邂逅,而会面本身充盈着命中注定的玄机。
和我一样,维嘉是这座城市的客居者,他喜欢静止的生活,但我知道,他的灵魂漂泊在遥远的异乡,没什么具体的指向,可以是以歌剧传承的奥地利,也可以是凄陆,荒茫的小镇。我们的关系游弋在古典的清谈之中,犹如白鬓银须的古人,秉一支蒂花劈啪作响的蜡烛,席地而坐,彻夜长谈,话题充满人世的哲学、国家的阴谋,以及摇摆的政治理想。
我与维嘉的清谈在最初却被凄惨这个地名所占据,那里居住着一个背叛了维嘉的女子,她离开维嘉,嫁给一名商场中的保安,无异于重重抽了维嘉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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