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舞派对(50)

2025-10-10 评论

  "好,我们结婚。"他果然有了好胃口,一气吃光盘中的点心。出卖了我是没关系的,至少我对得住这些美味的核桃面包。我一边喝茶,一边胡思乱想。我不会是一名良家妇女,那是必然的,也许将来会变作包法利夫人,嫁了个窝囊的、胸无大志的、一团鼻涕似的软塌塌爱着她的男人,不得不镇日偷情,无人的午后在家中等候情夫,像雕塑家那样精细地修剪指甲,戴上手镯、项链、戒指,在两只大蓝玻璃花瓶里插满玫瑰,就象妓女接待恩客一般。包法利夫人的婚姻悲情不断地在各类书籍中借尸还魂。我喜欢福楼拜,因为他多少有点幽默感。人的语言就像破铜烂铁,我们敲打出音调来,想感动星星,却只能使狗熊起舞。你看,他说得多棒。
  我怔怔地微笑起来,林梧榆伸出手来,握住我。他的唇角糊着深褐色的茶叶。蓦然间,我想起维嘉的胡说八道。
  维嘉说,婚姻大事,如同儿戏。
  本报漏掉一条重要新闻,是关于两部油罐车相撞,附近的子弟兵英勇除爆的事情,各媒体均有体现,惟独本报缺席,帐算在头儿身上,部门的老编小记们属于连坐,以最惨痛的方式作为惩罚:扣晌银。头儿200个铜板,其他人50。不重。但头儿心情不好。
  晚上头儿赖着不回家,我领这受伤的小孩去喝酒。当然不去咱们的水粉画华尔兹,他老婆在。事业受挫的男人最不愿见的人是自己的老婆。这是真理。看官,你得掏出笔来记下。
  我选了濒临府南河的酒吧,很古朴,我知道那里有上好的花雕。我们散淡地喝了些,同仇敌忾地把咱的衣食父母——本报老总海骂一通。臭骂过后头儿痛快起来,你瞧,男人实在是很幼稚的动物。花雕的劲道浮上来,头儿两眼乱晃地回忆起写诗时的光辉岁月。
  "2001,成都,秋夜,冰冷的雨,被温过的花雕像被爱过的女人,"头儿斜着眼睛吟咏,"真他妈的棒。"头儿无限惆怅,他说他已经有整整三年写不出任何一行哪怕是狗日的打油诗。很简单,他丧失了造诗的能力。
  "你知道,那就像阳痿。"头儿向我举举杯,一口干下。说实话,我很同情他,虽然置身于一张充满各色言说的报纸,但他既不是冲锋陷阵的撰写人,又不够格全面地发号施令,不过夹在饼干中间,阴阳人似的。头儿是硕果仅存的典型浪漫派诗人,对属下仁义得很,老总因此而不太信任他,视他为汉奸。有一度老总频频召见我,意欲培养我横空出世,夺嫡而代之,头儿的位置岌岌可危。幸好我对管理者的身份欠缺激情,跟义气问题无关,真的,女人从来没有上演桃园三结义的历史义务,我们有权利赖皮、耍奸,并由男人手中抢走自己所属意的物事。
  头儿醉倒,先是手舞足蹈,继而伊伊呜呜地哭,跟着竟叽里咕噜说起自己初恋时的女友。那是他抛掷在家乡的一段记忆,据他说是自己甩了她,辜负了她,背叛了她。她是个好脾气的姑娘——简直就是小芳的那个版本了,我几乎怂恿头儿,叫他唱出来唱出来。
  她家有一块番茄地,番茄熟的时候,她每天摘一只大个的,用白糖拌好,都给我吃了……
  我娘眼不好,我们家的冬衣都靠她缝制,冬天用新棉絮替我褥的棉袄,那个暖和啊,胜过全世界最贵的凯丝米羊毛……
  她送了我一绺头发,我保存了七八年,结婚时,狠狠心,一把火烧了它……
  她生了三个孩子,有一个是白内障,去年带来治病,我没敢见她,托人捎了500块钱……
  我倒是没想到,头儿念念不忘的初情如此乡土,而且寒碜。他这样子显然无法回家见老婆。我很费力地送他去了酒店,付费开了房间,嘱托服务生照料他,而后拔足走人。醉了酒他会感觉舒服一些,男人都这样,不能明目张胆地逃避什么,躲到酒里去总是可以的吧。
  一个搞戏剧研究的外地朋友打电话给我,想把浙江的一套民间戏班子引荐到成都演出。这事儿我挺有兴趣,我是个古板人,视国粹为熊猫,告诉你,我听得懂十来处的地方戏,还能唱上几段,这一点,在我的交游圈里曾经传为美谈。
  我找头儿帮忙,他跟本地一间演出公司的老板是两小无猜的哥们儿。我又去老总那里谈了谈,他是戏迷,愿意拉扯上本报的幌子。事情很快定下来,由演出公司与本报以及几家冤大头单位承头主办。票子不好卖,那是必然的。我活络活络心思,以权谋私,涎着脸拜托几所相熟的艺术院校,由他们解决了一部分普通票,卖不动的贵宾票最后大量赠送了各主管部门的领导和本报全体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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