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舞派对(53)

2025-10-10 评论

  维嘉有一点祖产,但你千万别以为他是那种绣花枕头式的家伙,除了电台主播的身份,他还拥有三份兼职,分别是广告文案策划、夜总会唱片骑师以及畅销杂志的流行音乐推荐栏目撰稿人。
  "你很明白,"维嘉唇角带着残忍而戏弄的笑,是猫大爷捉住鼠孙子的那种笑,"你不放弃我,我是不会放弃你的。"他请清楚楚地说。
  "我有丈夫,"我几近呻吟,徒劳地挣扎,"我有家,有已婚女人的尊严和戒律……""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你会处理好的。"维嘉很快说,他点起一支香烟,登喜路的,并且扔给我一支,我含在双唇间,没有及时点燃。你知道,生涩的烟有着很淡很温暖的香,非常贴心,就像你的一件内衣。你必须相信,仅次于情人肌肤的,是上好的香烟。
  "别逼我,我快要崩溃了。"我唏嘘。
  "呵呵,呵呵。"维嘉突然短促而疯狂地笑起来,他连连吸了几口烟子,给呛住了,使劲地咳嗽。
  这是我们惯常做的游戏,模仿他和凄陆女子的对白。午后我逃了课去看他,他在自己的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困兽似的,嘴里永远含着烟草。见到我他是快乐的,做一杯姜汁饮料给我,然后我们就准备表演,他把台词写在一张一张厚实的白纸上,我花一些时间背下来,跟着就开始了。
  我们的剧目变幻莫测,但大多表现的都是他们彼此厮缠、彼此推诿、却又不肯真正放手的状态。我的演技很糟,然而维嘉真是个好导演,他不断地给我讲解人物的情绪、内心冲突,甚至于亲身示范。因此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是演对手戏,他一个人,饰演了男女两角,他自己,还有他的情人。
  若干年后,我在一部风靡一时的电影中发现了相似的情节,两个遭遇背叛的人,消极地、颓唐地猜测他们伴侣出轨的情状,后来他们相互爱上了,再后来,他们无法忍受其中的尴尬,痛如割肉般地分了手。我收藏了那张碟片,反反复复地看了许许多多次,那样的剧情让我想起维嘉。我和维嘉,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障碍,可我们终究还是没能在一起。
  闻稻森对这一部分饶有兴趣,他津津有味地要我讲得更详细一些,维嘉的房间、房间里的布景、汽笛的声响,当然还有我们的话语。我以为他从中体察到了什么,于是不厌其烦地摹形状物,说实话,有些细节已经模糊,但我仍然夸大其辞地描述,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
  "苏画,你可以以维嘉的故事为题材,试着写一篇小说。"闻稻森建议说。我失望。我以为他有高见要发表,但他没有。闻稻森最大的本事便是偷换逻辑。
  但我忠于自己的医生。我告诉闻稻森,有一段日子,维嘉确实期望我写一篇关于他的作品,一个霸道的、阔绰的、旁门左道、懂得享乐的男人和他所经历的女人们。我们积极地酝酿整个故事,维嘉兴致勃勃地把一些半真实半虚构的情节讲述给我听。可惜我最终并未动手。无数的难题阻碍着我,例如标题,例如风格。你别忘记,我是一名中文系学生,纸上谈兵是重要的,雕琢也是重要的,在我看来,形式之美至高无上。如果做不到,我宁可笨拙地沉默。
  自然了,换作今日,说不定我会先赚稿费再言其它。想想看,也许我会在篇首加一句副标题,就是杉菜在《流星花园》里头说的那句,男人只会用下半身思考。多么好的噱头。
  那辰光每当我逃课去见维嘉,雅子总会眼巴巴地瞅我一眼,轻轻低下头,犹如渴望某种东西渴望到了极致的小孩子。间或我心软,招呼她一道去,她兴奋坏了,冲上来噗噗吻我,吻得我一脸唾沫。
  有雅子在,维嘉是彬彬有礼的。他放原版的英文电影给我们看,或者领我们去参观美术展览。有一次,他的朋友搞了一个画展,展出临摹大师的作品。雅子并不起劲,懒洋洋地跟着,哈欠连天。我和维嘉在《乌尔比诺的维纳斯》前驻足,那是提香的名作,看得出来,模仿者很有些功力,几乎可以乱真。躺在肉红、纯白丝绒靠垫上的裸体女人,手里握着玫瑰花束,近旁是宠物、佣仆,稍远一点,有一扇铜绿色的雕花门。
  "男人都希望拥有一个维纳斯,对不对?"我问维嘉。他看着我,忽然温柔地说:
  "你这蠢孩子。""什么?你说什么?"我笑着把手里的皮包朝他扔过去。事实上,当我18岁,所能想象的爱情也就不过如此了,一点点的试探、一点点细微的引逗、一点点的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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