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子倒是说过,她能认可的男人,必须跟她一样,简单、快乐,没有经历过纠纠缠缠的感情……"维嘉注视着我。音乐再度轰鸣,是一些庞杂无序的海啸,夹杂着金属敲击石块的声响,有大提琴作为背景。他猝然抓住我的肩膀,大力摇撼我。
"你太残忍!"他狠狠地叫,"别让我知道真相!"我被他摇晃得头晕目眩,几乎窒息。
"在那之前,我从不知道,郁郁寡欢的维嘉竟是这般狂躁。"我说。
闻稻森轻轻咳嗽一声。
终于,音乐休止,维嘉也放开了我。我站立不稳,头发散乱,一直跌倒下去。维嘉扶住我,让我倚靠着他。他用了一种新的须后水,是早晨森林里清净的木香。他忽然温柔地替我整理乱发,他的手指微凉,指尖的皮肤幽柔如丝。他缓缓凑近我,他的眼睛深黑清澈。我情不自禁地合上眼睛,双唇轻颤,充满渴欲。过了很久,我听见他一字一顿地说:
"苏画,你不明白,我对雅子,有如此激烈的情绪,我必须爱她,"他低低说,"或是杀了她。"
"雅子是怎么死的?"闻稻森再度追询。
"溺水。"我说。
"自杀?"他不经意地问。
我望着他,没有说话。他身后是式样古老的绿纱窗,窗外是青草地,没有及时修剪的草长得很茂密。有风,草在风里晃动。
"当你暗恋着一个人,才知道,爱情真是无比凄凉的一件事。"我自言自语地说。我喝了一点水。
"雅子为什么自杀?"闻稻森追问。
水杯在我手中晃了一下,水溅到我的黑色裙子上,绣绘的熏衣草湿了一块,转为沉紫色。闻稻森给我一张纸巾,我认真地擦拭,浪费了很多时间。我看了看腕表,还有二十分钟。足够了,我想。
"不是自杀,"我平静地说,"是维嘉害了她。"
我和维嘉呆在江岸边,天气炽热,我们就在岩石背后的暗影中纳凉,看着驳船往复不已。那是傍晚,潮汐渐渐涨起。维嘉叫小贩送了一篮子酒与食物过来,他喝光整罐的啤酒,然后"啪——"地一声把罐子捏扁,扔进江里去。
"我想见她。"他突然间没头没脑地说。我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我不曾见过的光芒,像烟花蜡烛,噼里啪啦地在暗处迸射出小小、璀璨的火花。
"我爱她。"他轻声说。我恍悟,有些事情一定会发生了。维嘉已经无法按捺内心的情愫。
我惶恐得很,但我还是说,我去找雅子出来。维嘉凝视着我,他的眼里有无数的犹疑。
我叫了一部的士,返回学校。雅子独自一人呆在宿舍,正在抄写笔记,她伏在桌上,歪着头,一行一行地写下去,字全是倾斜的。她那样子像个懵懵懂懂的小淘气。
"走吧。"雅子干脆地说,顽皮地把笔记本朝天花板上一扔,然后伸手接住。我拉着雅子的手,她的手小小纤薄,很秀气。我想象着维嘉轻柔但不容分说地将雅子的手放入自己的掌心,他扳过她的肩,他吻她,他抚摩她的头发,他缓慢地解开她的衣纽,他温存地探询她萌芽般稚嫩的胸乳,他把她惊悸的身体重重拥入怀中……
"雅子,假如没有我,"我字斟句酌地说,"你对维嘉会有好感吗?""呵呵,要是维嘉没有先爱上你呀,"雅子笑嘻嘻地说,"我会反过来追他,铺天盖地地追他,追到他无路可逃,乖乖地举手投降。"我笑一笑,说不出话来。我的嘴里是苦涩的,像吃了成千上万的药片。我们穿过静止的树林,沿着江岸的石梯走下去,天色已黑,但我还是听见维嘉细微的口哨声,他在哼一支法文歌。我停住脚步。我感到无法言说的伤感。
"那边埠头有一艘用来展览的船,"我推了推雅子,"很漂亮,我们去看过了,你也先去瞧瞧吧。""好啊。"雅子毫无异议,蹦蹦跳跳地跑开。
维嘉已经看见我们,他回过头,对我扬扬手。我走近他,在他身边坐下来,他脚边有七零八落的啤酒罐。他站起身,张望着雅子的背影。
"她到什么地方去?"他迫切地问。
"坐下来。"我木然地说。
"怎么了?"维嘉再问一遍,"雅子干嘛不过来?""对不起,维嘉。"我把脸埋进膝间,我在发抖。
"到底出了什么事?"维嘉蹲下身,掰开我的手,看着我的面孔。四周很静,只有江水流淌的声音。我抬起头,黑暗中,我看不见雅子的身影,而那艘灯火绚烂的船尚在很远的船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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