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隔绝(36)

2025-10-10 评论

  沈泰誉和莲莲使劲揉着被灰尘蒙蔽的眼睛,莲莲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泥灰慢慢散去,沈泰誉逐渐看清了头顶的情形,不远处的那棵树,被巨石撞倒,侧翻下来,虽未连根拔起,但树根已经完全暴露在外,最近的一段树枝距离沈泰誉不过半米。不只如此,巨石还在滑溜的山壁上端凿出了坑坑洼洼的小洞,仿佛天然的阶梯。
  “莲莲,跟上我!”沈泰誉嘱咐一句。他不敢拖延,生怕有变,一跃身,拽住那根树枝,试了试结实度,猛地一跃,攀住了树根,从树根到那道褶皱,不费吹灰之力,再朝上,就是那些不规则的小坑了。
  他和莲莲一前一后,顺利爬回了原处。
  成遵良梦见了自己的妻女,是多年前的妻子和女儿。妻子在纺织厂当工人,白衣素衫,一张不化妆的脸,很美很干净。女儿只有七八个月大吧,小小的,散发着乳香,躺在摇篮里,起劲地啃着自己的小拳头,咿呀有声。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单位分配的筒子楼里,拥挤、嘈杂。各家的厨房就在走道上,煤球炉、小铝锅,妻子炖了一锅浓香四溢的冬瓜火腿汤。笑意吟吟地盛一碗,递给他。他欣喜地伸出手,不知怎么的,竟没有接住,汤碗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给我喝,给我喝……”他昏昏沉沉地呢喃着,醒了过来,口腔里干得像沙漠。
  “别动!”是莲莲的声音。
  他费力地睁开眼,沈泰誉和莲莲蹲在他的身边,莲莲把一些草叶放进自己嘴里,嚼一嚼,将嚼碎的草汁吐在他的伤口上。
  “来,快把半枝莲吃了。”莲莲不容分说地将一小捧灰绿色的植物塞到他的口中。他被动地咀嚼着,那东西苦得要命,青涩的汁液非但没有解渴的作用,反而让他的胸腹都燃起一团大火。
  “很难吃,是吗?”一个细弱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他艰难地转过头去,看到了躺在一旁的石韫生。她发着高烧,面孔烧得通红,然而两只眼睛却异常明亮,简直是炯炯有神。
  “要听话,快吞下去。”她像哄小孩子一般轻声对他说。成遵良果真用力往下咽,可惜痉挛的肠胃并不合作,他干呕了一下。
  “食品袋里有水,”石韫生望着莲莲,“给他喝点水吧。”
  莲莲应声找出石韫生携带着的食品袋,里面有几瓶纯净水,她拧开一瓶,递给成遵良。成遵良全身发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骨头、所有的支撑,连手臂都无法抬起来,他试了几次,累得直喘粗气。沈泰誉见状,从莲莲手里接过瓶子,扶起他的头,喂他喝。他咕咚咕咚地大口喝着,水浸润着干燥开裂的内脏,他舒服得打了个哆嗦。
  “一次别给他喝太多,”石韫生嗓音微弱地嘱咐道,“那样会加重肾脏的负担。”
  “知道了。”沈泰誉拿开瓶子,让成遵良重新躺下。

  成遵良睁开眼,四下里环顾着。沈泰誉和莲莲没有留意到他,莲莲继续嚼着野草,沈泰誉学着她的样,也将野草搁进口里,嚼出汁水,均匀地敷到成遵良与石韫生的伤处。
  “你的箱子在这儿呢。”石韫生非常善解人意。
  他顺着石韫生的目光看过去,他的密码箱,当真好端端地卧在石韫生的脚边。他感激地看了石韫生一眼,就在这一瞬间,他察觉到沈泰誉的视线飞快地掠过那只箱子。他没有力气多想,他很困,他想睡,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又做梦了,梦见女儿。女儿大约十来岁,穿着球鞋,在空旷的广场上学骑自行车。他在后面扶着车子,然后,悄悄地松开手,女儿浑然不觉,摇摇晃晃地朝前骑着。他咧开嘴,笑了。突然,女儿掌控不住,车身一歪,重重跌倒在地。他心疼万分,想扑过去扶起女儿,可是怎么都迈不开步子,他的腿不能动了!
  他惊醒了,出了一身的大汗。脑门凉凉的,他摸了摸,是一块湿润的布。沈泰誉和莲莲靠在他左边的一棵大树下,打着盹儿。他转过脸去,石韫生仍然睁着眼,凝视着他。
  “醒了?”她的声音低弱至不可闻。
  成遵良想对她笑一笑,但是,眼前一黑,不知是睡眠,还是昏迷的闷棍,一下子敲晕了他,他陷入了无知无觉的状态。
  没有梦。他睡得很深。恍惚中,沈泰誉叫醒他,托起他的脑袋,喂他吃饼干、喝水。他的眼皮有千斤重,抬都抬不起来。
  “挺住,你一定要挺住!”沈泰誉在他耳边说。他根本挺不住,他被睡眠的深渊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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