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小谢拿仿给老师看,字写得进步很快,老师非常高兴,赞不绝口。忽然听见秋绵伏在桌子上哭。望三走过去,用手抬起她泪湿的脸,很温和的轻拍着她说:‘小谢以前练过字,你应当努力。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不久你就能追上她。’秋绵听了才破涕而笑。
秋绵的功课进步很快,当然她是要取悦于老师。只要望三和她说一次,她就能记住,永不忘记。这样以后,这房子一变而成了一个书房,两个女生高声朗诵,书声温柔悦耳。这样由入门以至经书。经书没念完就请望三教给她们作诗。小谢暗中请望三不要教给秋绵,望三答应了。秋绵也暗中告诉望三不要教小谢,他也答应了。
到了十月,乡试将要举行了,望三预备启程。秋绵说,‘我看不大吉利,恐怕有祸事当前,何不籍口有病,这次先不去呢?’
望三说,‘我一定要去,不然朋友们笑话。这种借口不好。’
陶望三去了。果然不出两个女弟子所料,在城里出了事情。他口直心快,得罪了人,被人向官府控告。被捕之后,拘押在监。科以行为不检。有伤风化,贻辱士林的罪名。他自己知道,在前几年,的确与女人们有暧昧的情事,实在过于放纵,不过是几年前的事了。事情的经过,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身在城里,又没有亲戚,又没有钱,只得向狱吏乞食度日。
入狱后第二夜,在睡梦中惊醒,原来秋绵正站在床边,手里提着篮子。她说:
‘不要发愁,这里有吃的,有我从狱吏那儿拿来的银子,赴汤蹈火,我也把你救出去。’
他不由得一惊,向她致谢,影儿已经不见了。第三天,县令从街上经过,一个女人拦住轿,跪在轿前递呈文,呈文上详述案子的经过,说陶望三被人挟嫌诬告。呈文是秋绵的签名。县令接了呈文,刚要问递状子的人,秋绵已经在人群中不见了。于是他把状子放在衣袋里头,回家一找,也不见了。
次日,陶望三被传过堂,县令说:‘昨天有人为你递状了。秋绵是谁。当然是个女人的名字。’
陶望三假装说:‘向来没听见过这个人。’
县令怒冲冲的说:‘你瞒着我什么呢?人家控告你调戏妇女。这就可以证明你的行为不检,你怎么配做个书生,我就把你──’
县令忽然觉得一镇剧痛,好像有人拿大针札他的耳朵一样,案子于是没有宣判。
陶望三分辩说:‘这是几年前的事,大人。’
‘这不行。你身为儒生,还旁究邪术──’
县令没说完,文案看见他的脸变得又绿又灰,出入气儿都短了,白眼珠儿来回转,好像有人掐他的脖子一样。陶望三和大家都惊惶得不知所措。县令把手放在前额上,说头痛得要裂,脸白得像水,下令案子等候通令再审。
第二天,县令傅陶望三面谈,他说夜里得一怪梦,梦见一个女人替他求情。他要把陶望三惩戒之后,予以释放,以后要谨言慎行。现在语调谦恭,一如同学闲话。他要知道秋绵是谁──她是不是鬼。
陶望三回答说:‘不是,不是,我不信鬼。’他于是详论不信鬼的理由,述说他文章上写的要点。
县令说,‘正好相反,我可信鬼。’
望三被释放,非常高兴,与县令告别。他一到那鬼屋,才知道谁也没在家。刚过了半夜,小谢和秋绵出现了,□□趄趄,互相搀扶着,两人都瘸了。小谢把秋绵扶到床上,去给她倒了碗茶来。
小谢叹了一声说:‘秋绵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小谢告诉望三说;秋绵由城里回来的途中,被城隍爷拘了去,因为秋绵滥用鬼术,干涉县令审案子,被投入城隍庙的监狱,饱受了小鬼们的虐待。小谢老远的去向城隍爷解说,告诉城隍爷秋绵并非是为自己,是为了一个贫书生,城隍爷治下有人这样主持正义,见义勇为,城隍老爷也应当高兴才是。这样秋绵才被开释。可是她们俩得走三十里路,脚都磨出了泡。现在他们又重庆团聚,经过这一埸风波,彼此越发情深,陶望三于是热情高亢,不能自制,要向二人求爱。
陶望三把一切小心谨慎置诸九宵云外了,他向她们说:‘’我不在乎。我太爱你们了。我死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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