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志人生(108)

2025-10-10 评论

    我也许是不了解经济学,可是经济学也不见得会了解我。今日的经济学还是在失败中,还是不敢昂起头来置身在科学之列。经济学如果只谈商品,而不更向前谈到人类的动机,它当然不是科学:即使能谈到人类的动机,而要想以统计的平均数去研究,也不是科学,充其量不过是拟科学而已。这是经济学的悲哀。经济学甚至还不曾创造出可以检查人类心智的技术;如果它将数学方法和统计的平均律去研究人类的活动,那更有着暗中摸索的危险。
    所以每当一个重要的经济政策要决定的时候,总有两派的经济专家和权威者,站要绝对相反的地位。经济学终究和人类心智上的特癖是有关的,然而专家们对这些特癖一点也没有认识。一位专家相信如果英国放弃金本位,就会发生大变乱。但另一位专家却坚决的相信:如果英国要得救唯有放弃金本位。人们什么时候要买什么时候要卖,这就是最优异的经济专家也无法预测。
    证券交易之所以会变成投机事业,完全是这个缘故。纵使证券交易所能搜集到世界各国最可靠的经济资料,还是不能像天文台预测天气那样正确地预测金钱或商品市价的涨落。原因是经济学上参有人类的要素,当很多的人想卖出的时候,便有一些人想买进,当很多的人想买进的时候,便有一些人想卖出。这里就有着人类的弹力不可捉摸的要素。当然卖出的人总当那个买进的人是傻子,而那买进的人也以为卖出的人是傻子,只有事实来证明。这仅是人类行为质素上的变幻莫则和反复无常的一个例证罢了。这种情形不但在商业交易上如此,在人类心理创造历史的过程中也是如此,同时在人类对于道德,风格和社会改革的一切反应上,也就是如此。

    英皇乔治五世在他寝室中悬挂的一篇祷文,我曾得知它的内容为何,由此可以看出一般的英国人往来。那篇祷文的内容是:求主使我服从行事之规则。
    求主使我鉴别“情绪”与“过重感情”,取此舍彼。
    求主使我忽滥于受人颂赞,亦勿滥于予人颂赞。
    如我遭遇苦难,求主使我行同良兽,避往无人之处去忍受。
    如果我当得胜,求主使我得胜;如我不当得胜,求主使我败而不馁。
    求主使我不究既往,勿流徒然之泪。
    这就是一个英皇的内心趋向——如果中国也有国王,一定对之发生奇异之感。乔治五世是否每夜如此祷告,姑且置之不提。萧伯纳曾经说过,英国人敬爱乔治五世的缘故,是因为他是现代。的君子派人物,并且乐于与人交往,而不是因为他在知识与道德上善于装作自大。英皇似乎很喜爱这篇祷文所表现的那种情绪,因之把它郑重的悬挂起来,这已经胜于每夜咕噜祷告。
    这篇简短的祷文表现了英国人的特性——公正从事,不重情感与内在力量。
    可是这种箴语格言,不适应于中国,一个中国君王的座右铭是会与此不同的。中国君王看到第一行的“服从”两字,就会不解其意的不再读下去。
    单向他解释统治者不该完全忽略行事规则,恐怕就要费去整一刻钟的时间。
    解释“行事的规则”又要费去一刻钟的时间。给他解释“情绪”与“过重感情”的区别,恐怕说得口干舌烂,他也不会明白,最好还是不讲为妙。如果你把“不滥于受人颂赞”的意思讲解出来,他会感到忌恨。他也会问你:“为什么不呢?”于是你就无法应答,最后只得把原文窜改如下,以便合乎他的心意:如果我遭受苦难,我将宣示尿道不通,让位退隐。
    如果我当得胜,求主使我得胜;如我不当得胜,求主使我在适当时刻逃往外国租界,以读古书。
    求主使我不究既往,不流徒然之泪;但在失败之时,使我歌唱:“有子万事足,无官一身轻。”
    社会学家告诉我们,各国都有不同的风俗。而各国的成功之道,也因之而异。英皇乔治的寝室祷文,在中国执政者看来是完全无用,也不能作成一个中国国王的座右铭。如果赞成以卑下手段攫夺政权的意大利人麦基雅维利(Machisvelli,1469——1527)生于此时,而去替一个中国王子写一篇座右铭,他的取材不外如此:求主使我记得每个王侯的生辰与每个王候母亲的生辰,求主使我多送重要寿礼,勿仅送些长寿面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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