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蓝看着窗外,沉默。
“不回话,就是说,先生已经恼火,非常愤怒。你知道……”纯银吞吐了一下,因为在说一个他亦意识到的非常敏感的问题。
“有话直说。”
“我们可以在这里坐到明天。可是,你改变不了这件事情。所以他必须死,马上就死。”
身后轻响了一声,纯银和手下过于警惕地回头,是店主。那道最贵的咖啡终于做好,小小的一杯。店主正小心翼翼地端过来,把咖啡放在湖蓝面前,立刻走开。
纯银看看表,叹了口气:“这杯咖啡……三个小时。”
湖蓝看着窗外。
卅四终于开口:“孩子。”
湖蓝回过头来,慢慢的。
卅四正在慢慢叠好那份报纸,放在桌上,他喝了口水,清清喉咙,好像要说很多:“谢谢你,真的。”
五个字能让湖蓝明白很多,越明白,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就越糊涂。湖蓝不再看窗子,改看着桌子,桌子上除了那杯耗费三个小时而且他根本没打算要喝的咖啡,根本没别的值得一看的东西。湖蓝拿起那杯咖啡,一口全倒进了嘴里。他站起来,一边被苦得皱起了眉:“最贵的最苦。”他大步地走向卅四身边,当他站在卅四身边时,枪已经掏出来,指着卅四的头。
同时一名军统也用枪指住了唯一的局外人。店主张皇了一下,蹲入柜台下。
湖蓝看着他必须杀死的老人。
卅四在微笑:“傻孩子。”
孩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孩子,想回去看看就回去看看……有关卅四的所有情节都在湖蓝的眼前闪掠,卅四说过的话,卅四做过的事,所有的细节……甚至那个被自己捏扁的饭团……湖蓝仿佛凝固了一般。
纯银下意识地又看了看表。
“别说话。”
“我没有说话。”
湖蓝晃了晃自己的头,是没有人说话,鬼知道他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湖蓝。”纯银始终是湖蓝身边不怕死的一个,他向湖蓝抬起自己的表,“五分钟了。”
湖蓝似乎意识不到已经过了这么久。已经在柜台下窝了五分钟的店主开始探头,拿枪指着店主的军统枪口已经下垂,他又把枪口抬起,店主再度窝了,军统将枪换了只手,他实在拿得疲了。
湖蓝的目光转向窗外,雨水覆盖了上海,雨水在窗上流淌。他向卅四转回了头,如此艰难的事情其实在转头间就可以决定,劫谋喜欢杀无赦,因为扣动扳机如此简单。湖蓝开枪。发生的事情就像发生过很多次的一样,目标的头颅往后震动了一下,太近的距离让子弹穿透了颅骨,斜射入卅四身下的地板。因此卅四没有倒地,他只是在一下震动中将头仰在椅背上,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湖蓝转身走开,转身走向店门,在转身的时候已经将枪藏好。
纯银看手下一眼,追上湖蓝。他们将高效地料理好一切后事。
卅四在椅子上安息。
店主蜷在柜台下,他已经被恐怖麻木。
把风的军统向湖蓝发出平安无事的信号,湖蓝根本没有看,他径直上车,坐下,司机已经将车预热。湖蓝看起来已经平静了,是的,终于平静了,像他没遇见卅四之前一样。
纯银钻进来坐在他身边,但那并不是要开车的意思,他等候湖蓝的下一步命令。
湖蓝看着车外:“尸体带走,解剖。目标来上海也许与密码无关,可也许把密码藏在身上的什么地方。”
“是。其他人杀掉?”
“其他人?”
纯银几乎有些惊诧湖蓝今天的迟钝了:“开店的。”
湖蓝犹豫了一秒钟:“算了。”
“可是……”
“开车。”
纯银刚跳下车,车就开走。纯银无奈地和几个军统进店,他们还要料理善后。
49
湖蓝的车在上海街头行驶,繁华与贫寒在车窗外交替。
一个乞丐几乎被车撞倒,他木然地看着那辆黑色汽车远去,转头用茫然而熟悉的眼光打量着贫瘠而富有的上海。久违了,那是零。落魄潦倒且摇摇欲坠。疲劳、伤痛、饥饿让他有一种半死的眼神。终于,他回到家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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