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14)

2025-10-10 评论

  “来,瞧一瞧咱们的乖宝贝,耳朵不好没关系,将来叫妈妈再给咱们生个健康的小弟弟……”
  汤禾米被这话吓得惊恐不已,他做贼似的飞快瞟了孩子一眼,印象中只觉得那东西像菜市场里剐了皮的淡粉色兔子。
  不管汤禾米喜欢不喜欢,他的女儿莆一出生就受到了宠爱。她相貌秀气,性情温顺,比别的婴儿都要乖,即使是哭闹,也不过是哼哼几声,一哄就哄住了。护士们没事就逗她玩,还破天荒地给汤禾米开后门,允许他换了消毒衣,随时去探视。
  汤禾米一门心思扑在老婆那儿,安静从出产房起,就是由他亲自照拂。他眼睁睁看着安静手腕挂着输液瓶,被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推出产房,倒腾上担架,抬进病房。进了病房,那俩壮汉把担架往地上一放,吩咐汤禾米把老婆抱病床上去,他俩却抄起手来,袖手旁观。
  生了孩子后的安静犹如一床浸泡了水分的棉被,沉得不可理喻。汤禾米使出吃奶的力气,趔趔趄趄把她弄到床上,累得直喘粗气。
  但远远没完,安静体力消耗太多,一觉睡醒,直嚷嚷肚子饿,汤禾米提了暖壶,屁颠屁颠跑到医院门口的小馆子买了稀饭,一勺一勺喂她吃了。吃过一会儿,安静还嚷饿,他又跑出去买稀饭。
  稀饭喝多了,安静就想方便。揭开床单,方才想起安静还光着腚,垫在身下的毛巾红糊糊的,给血浸透了。汤禾米惊慌失措,叫来护士,护士一看,虎着脸训他,说他这半天了还不帮老婆擦洗擦洗,把裤子穿好,要感染了的话,责任自负。
  原先穿进医院的那一身,从里到外都脏了。汤禾米不得不骑着自行车,穿城而过,回家去把安静的*带来,稍带着买了一大袋子特制卫生巾。
  开初两天,安静的吃喝拉撒全在病床上进行,她的羞耻感突然消失无踪,肆无忌惮地叉着腿,把那血盆大口似的器官晃悠在汤禾米眼前,跟患了暴露癖一般。汤禾米的视线一触到她那儿,就条件反射地别过脸去。他们夫妻一场,安静是从来不让他爽爽利利地观摩观摩自己的*,甭说是*了。此刻,那幽密的一块在汤禾米眼前肆无忌惮地展开,却是以如此丑陋的方式,让汤禾米始料未及。
  安静可不懂他的心思,不仅不加遮掩,甚至还追着让他帮忙察看会阴处的切口有多大。她像个骄傲的王妃炫耀珠玩珍宝一样显摆着自己的伤口,仿佛那是一种苦难和尊贵相糅合的徽记。就在那时,汤禾米开始对女人的器官充满厌憎,尤其是安静,有很长一段时间,即使是看见她的脸,他都会联想到那里,黝黑、血红。
  在汤禾米的常识里,生孩子跟生病是一个道理。生病了就得喝流质,躺着,静养,稀饭、豆浆,轮流上,喝得安静老嚷饿,一同进来的产妇都能扶着墙壁慢慢走到厕所了,她还虚弱得两腿无力,浑身出虚汗。
  同病室的陪护见汤禾米实在愚笨,忍不住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提醒他炖点鸡,熬点鱼汤,补充补充营养。汤禾米一经指点迷津,赶紧兢兢业业照办。他讨厌厨房,但为了安静,为了惨遭自己毒手的安静,他什么都愿意尝试。
  汤禾米把大红公鸡买回家,拿出当知青时的看家本领,粗野地当头一刀,剁了切了,满满炖了一沙锅。他守着微蓝的火焰,脑际回荡着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悲观和自省掩盖了现实,他把一锅汤都熬糊了。
  安静喝着汤,吃着肉,浑然不觉糊味,连肉带皮把一锅鸡吃得干干净净,直看得汤禾米两眼发直。安静的食量彻底吓坏了他,他招架不住了,骑自行车到岳父家报告了安静生产的消息。
  出乎汤禾米的意料,岳父母对安静早产的原由丝毫未加询问,他们只一个劲儿责备汤禾米不早些来告知。两个老人当即收拾起早早预备下的婴儿衣物、营养品什么的,携着包裹就跟汤禾米到了医院。
  安静在医院住了五天,出院时,汤禾米的小舅子借了一部三轮车,把安静和婴儿一股脑儿接回了娘家。满月后,安静拎着包回到他们位于淡湾大学校园内的家,左耳失聪的女儿却留在了外公外婆那里。
  按照政策,汤禾米两口子可以再要一个孩子,汤家老母亲也对安静的第二胎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在子女性别上为汤家列祖列宗做出切切实实的贡献。
  怀孕和生产的灾难让汤禾米心有余悸,但安静却好了伤疤忘了痛,铁了心地准备重蹈覆辙,她拒绝了汤禾米提议的一切避孕方式,并且在床上主动进攻,态度积极踊跃,有时甚至不惜表现得像个卖笑的女人。在孩子问题上,她执拗得很,她的想法是,既然女儿身有残疾,将来势必不会有太好的发展,如果生个弟弟或是妹妹,等父母老了,不是可以扶助姐姐一把吗?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