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才发现,汤家大姐失信,她在一夜之间将汤禾米波涛汹涌的外遇新闻广为散布,除了汤禾米八十高龄的老母亲,几乎所有的汤家人都知道了。因此赴约的人群浩浩荡荡,包括汤禾米的几个姐姐、姐夫,连同对舅舅的魅力深表怀疑的几位侄儿侄女,汤禾米的二姐还抱来了牙牙学语的小外孙,好不热闹。他们比柴绯与汤禾米到得更早,订了宽敞的包房,团团围坐住,磕瓜子、吃点心,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柴绯按照老式的淑女作派,在整个会面过程中保持温吞的缄默,微笑,不语。汤家人的提问,她用最精练的语言回答,而后便羞答答地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汤禾米那两岁左右的侄外孙,活跃好动,充满了表演欲,逐一找人嬉闹。他的外婆教他喊人,汤禾米是“舅爷爷”,到了柴绯,是“阿姨”,辈分陡然掉了下去。汤禾米的三姐犀利地开玩笑说:
“错了呀,往后,是该叫舅姥姥的。”
玩笑开过,他们突然变得随便起来,不住询问柴绯的家世职业文凭健康收入既往恋爱史,柴绯尴尬万分,脊背直冒冷汗。七大姑八大姨的场面她见得少,除了假装内秀,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如坐针毡的关键时刻,幸而主任的一个电话过来,替她解了围。
“对不起,我有采访任务,得先走一步。”柴绯谦恭地告辞,汤家人纷纷起身送她,问明她是自己驾车,又派汤禾米送到停车场去。
汤禾米目送她开车离去,返身回茶楼,还没进包房,远远就听见里头一片哄笑。他推开门,喧闹停止了,每个人都用忍俊不禁的眼神打量着他。三姐首先发难,尖酸刻薄地说道:
“禾米,那姑娘一看就是狐狸精的样儿,尖嘴猴腮,没一点儿安静的福相,你也不照照镜子,就凭你,能驾驭得住她?一个安静,都能把你欺负成缩头乌龟,这姑娘还能是省油的灯盏?当心给她骗得身败名裂!”
“三姐,您说什么哪?我有什么好骗的?”汤禾米好脾气地笑道,“又不是聊斋志异里的聂小倩,要靠吸男人精血修炼成妖。”
“倒也是,老六也不是什么大款高官,”四姐帮腔,“我看柴小姐就不错,至少透着真心想跟老六过的意思。”
“安静性子太烈,生个女儿吧,还有残疾,咱汤家的根儿,就活活绝在她手里。再说了,老六这些年给她吵得蔫蔫儿的,斗志都没了,真要甩了她,我看呀,也不能全怪咱们老六。”五姐慢条斯理地道。
“列位,你们先统一统一意见,能借多少钱,尽快给我回个话,我可全靠你们支援了!”汤禾米厚起脸皮,趁势道,他转而向几位外侄抱拳作揖,“还有你们,也别尽看着,好歹帮舅舅一把,能出钱的出钱,能出力的出力。”
“呸呸!”三姐啐他一口,“瞧你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天真幼稚!”
柴绯把房间彻底清理了一遍,预防着汤家人猝不及防地登门造访,视察骚狐狸的香巢。卧室角落两双蒙尘的男式皮鞋,盥洗室里用了大半的男用须后水,衣橱中的男人睡衣,这些东西,统统丢掉。汤禾米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来了这许多回,竟从未留意,但他的姐姐们就不同了,女人有猎犬的天性,搜索能力强,鼻子一嗅,保不准就把柴绯的历史给抖了出来。
拾掇好屋子,柴绯又抽空给试婚失败的前同居男友罗马打了个电话,约好时间,去罗马那里取回自己的衣物。她在罗马的公寓住了一年多,大部分冬装都扔在那儿,分开时恰好赶着电视台抽调她出差,没来得及把东西搬回来,一放就放了好几个月。
罗马是北方人,比柴绯年长四岁,学法律出身的,考了律师执照,跟几个大学同学合伙搞了家律师事务所。罗马这人颇有名士作风,对钱财不怎么上心,生意好的时候能一举买部名牌汽车,生意孬了,就到处蹭吃蹭喝。
柴绯跟他好的那一段,亲眼目睹他的大起大落。上半年,他先是把奥拓换了部丰田越野,接着按揭买了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下半年,资金周转出了问题,他把房子卖了,重新租房住,跟着越野车的按揭款也给不出了,赔本转了手,另外换了辆二手云雀,比先前还不如。柴绯随着他倒腾来倒腾去的,累得半死不说,最糟的是,晚上还撞见他和新聘请的打字员颠鸾倒凤。柴绯不是泼妇,那一瞬间,惊惧胜过气愤,她下意识替他们掩上门,转身就走。
“我保证,明天就给她点钱,把她打发了,”罗马提着裤腰带急急追来,举起左手,向柴绯承诺,“你放心,我跟她,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他这句誓言有明显的漏洞,跟她只此一回,跟别人呢?柴绯心灰意冷,不屑于指出,闷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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