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118)

2025-10-10 评论

    “消失这么久了,听说你去北京了?”
    “北漂嘛。”
    “走时也不说一声。”她责备道。
    “我算个啥,一个老九走就走呗。”
    “全国人民向往的地方哦,你在那里干啥呢?”
    “唉,瞎混呗。下岗职工,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哪儿混不是混啊?”
    “在那边干啥啊?”
    “当板爷,也就是我们这里说的蹬三轮。”
    “你胡说,怕找你麻烦是吧?”
    “尽管来,全国人民向往的地方,你刚才不是说了嘛。北京欢迎您!”
    “你真的在干啥?不好意思说就算啦。我估计你在当记者啥的。”
    “还让你说对了,不过是业余的。”
    “不错啊,无冕之王。”
    “脱毛凤凰不如鸡,无冕之王不如丐。”我笑,“这年头还是要骑到人民头上去才实惠,像你老公那样。”
    “你说话还是那么尖刻。”她说,又抱怨道,“我结婚时请你你不在。——请你你来吗?”
    “嗯,会来吧。要不我今天给你补个礼吧,这凉面和酸菜米珍稀饭就算我请客了。”
    “好啊,这礼也太重啦。”她笑,“你还去北京吗?”
    “过了年就走,跟民工一样,我现在属于民工潮里沉渣泛起。”
    “民工也分好几等,能到北京的民工肯定是优秀民工,建奥运的。”她打趣道,又说,“我表妹马上去,就媛媛。”
    “哦。”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挣了我八十块钱的书呆子。
    “留个电话吧,走之前我请你喝茶。”
    “你老公没意见吗?我可惹不起公仆,现在是仆人骑到主人头上拉屎拉尿。”
    “你担心啥?我们都有自己的个人空间。”
    “他是带枪的公仆吗?”我小心问,她一脸茫然:“不是,——咋啦?”
    “免得无谓的牺牲。”我一脸鬼笑。雪儿笑着叹气:“你这个人呀!”
    雪儿约了我几次一块喝茶,我要么在家人的牌桌上,要么在许达宽的酒桌上,要么已经在王文革冬瓜那帮人的茶桌上,我歉意地说还是以后吧。

    1
    2002年开春我走出西客站时,再次意识到自己成了个无处落脚的孤魂野鬼。我在团结湖集体宿舍住了一夜,求助次日到京的李皓,在他那里借宿几天。
    半年前,李皓到位于西三环赛迪大厦附近一家信息公司打工,不得不从两个小时路程之外的大屯搬到六里桥。这一带盲流涌动,脏乱差。一些建筑物、铁护栏、围墙上悬挂着字迹粗砺的法制标语,包含“严厉”“狠抓”“打击”字眼;带着红箍的“白发小脚侦稽队”或闲坐或闲聊或打盹或四处游弋。这人民战争汪洋大海之势不由让你心发虚头发麻腿发抖,任何乱说乱动的念头瞬间被掐灭在萌芽状态。
    李皓新“家”紧挨京石高速,离最近的公交站也要步行二十分钟,这一段路上,刚刚躲过几处查暂住证的,又被中巴车拉客的纠缠:“保定保定,您去保定吧,上车就走哩。”
    我们一边突围一边说:“俺刚打保定来哩。”
    更可怕的是噪音,昼夜不停的大卡车大客车吵得人心浮气躁神经衰弱。
    李皓节后第一天去上班,我也去跟着去,一是上网查邮件,二是网上找房。当李皓打开门,吓傻了。办公室空空荡荡,连写字间隔断也拆了,只有地上散落的一个空纸箱和一些垃圾。——老板跑了!李皓怒不可遏,猛地踢了空纸箱一脚。李皓拿出钱包,取出一摞欠条给我看,不止一公司欠他钱,最少的欠三千,最高的就是这老板,欠九千块,三月工资!我埋怨他:“吃一堑也得长一智,你咋在同一个地方摔倒几次呢?”
    “我傻逼啊我。”
    “你还说过你老板不错呢,儒商啥的。”我忍不住笑。李皓一手捂脸,一言不发,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我安慰他,“人在江湖漂,怎能不挨刀?赶紧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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