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173)

2025-10-10 评论

    我勃然大怒:“你凭啥不让我喝水,犯人也要喝水!”
    我往水龙头处走,这喽罗恼羞成怒,使劲拉我,我奋力挣脱,眼镜被甩到地上,“啪”地摔碎了,一个金属圈也折断了。喽罗愣了一下:“这不怪我,你自己甩的啊。”
    此时,几口水比眼镜要命得多,我饿狼扑食一样扑到水龙头前。隆冬刺骨的冰水汩汩流进我干枯而灼热的喉咙和干瘪柔弱的肠胃,连打几个寒噤。我跌跌撞撞走进铁笼子,一个农民站起来,让我在一块木板上坐一会。直到半夜我们才分别被提到三个屋里过堂。
    屋子不大,全封闭。一张桌子课桌大小,放着水杯香烟卷宗簿和两根电警棍,后面坐着提审员和书记员。屋中央一特制的、如同酒吧吧台前的椅子,高耸但粗笨坚固。椅子仅够塞进屁股,椅面四周有约一尺高的带锁围栏,犹如微型牲口栏。一副脏兮兮的手铐很刺眼地挂在上面。我被“请君入瓮”,保安过来想给我上锁或上拷,警察挥挥手,喽罗退下了。椅子上前方是一盏大功率电灯,在被异常耀眼的灯罩聚焦后准确地折射在被询问者的面部,火辣辣的。这玩意不算高科技产品,却很有威力。强光下我的眼睛电光火石金星飞溅,瞬间就失明了,脑子混沌如炼狱,脸上和头皮火焰一样灼热。在对付自己同类上,人类总是有无穷的智慧和勇气。还好,深谙审讯心理学的他们似乎要对我先礼而后兵,很快关掉了射灯,面前的盲区一点点隐去,所有景致渐渐复原,几条黑影也渐次显出实体。我眯着眼睛努力辨认出——在生物学概念上,他们和我的确同类。
    审问我的是带我们来的年轻警察,我就像见到救星一样问为啥扔进铁笼子十个小时不管。这警察挺客气:“现在麻烦大了,那女人去验伤了,这案子弄不好成刑事案子了。”
    这娘们也太霸道了。我历数资方种种不是,问警察对这样臭名昭著招摇撞骗的货色咋不抓,警察制止:“这和本案无关,我们现在开始吧。”
    “这算什么啊?审问吗?”
    “不,现在是调查,叫询问,你看——,我们用的是‘询问笔录’。”警察拿起本子扬了扬,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点燃烟,问我,“你抽烟吗?”
    “谢了,戒七八年了。”
    “行啊你。”警察说,“开始吧。把情况说清楚,该负啥责任就负啥责任。”
    随后,开始了无聊的询问,以自报身份开始,很快切入主题,来龙去脉一切细节,都像电影回放一样。我强调,这纯属意外,最多算防卫中的误伤,而且对方有过错在先。我说:“您也看到了,鲁小阳纯粹手无缚鸡之力一书生,说他犯伤害罪太无耻了。”
    警察一声不吭。完成后,让我看了询问笔录,并让我写下所有陈述都是事实,签名后还在名字和涂改的地方摁手印。我听到隔壁罗云和鲁小阳正挨训,比我的待遇差远了。我被丢回铁笼子,几小时没见他们。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蜷身子捂肚子蹲着,迷迷糊糊。肚子的饥饿已经演变为剧痛,只得再次要求喝水。午夜时分,我再拎出来。这陌生警察很凶悍,显然充当了白脸角色。他依然从头开始,将所有程序一一来过,只是更有耐心,反复循环地问。有几个简单的字不会写,问我,我说了他却坚持他是对的。我给他解释,他立马拉下脸:“就你们这些记者有文化?你有文化你来问我得啦。”
    我几欲崩溃,他却得意洋洋。我说的和上次没任何区别,好不容易熬到签字画押,再被扔回铁笼子。俩倒霉蛋依然没回来,铁笼子里人满为患,我坐在地上,寒气立即窜入体内,骨头都疼;只好蹲着,以手抱膝,以膝顶胃,以求打个盹。
    子夜时分,眯眯瞪瞪的又被弄进那询问室,一进去那警察就指着我鼻子骂:“操你丫的,敢骗我啊!”
    “我咋骗你啦?都是事实。”我尽量微笑地说,他猛拍桌子:“丫还嘴硬!是不是要给你采取措施啊?”
    “老实点!”站在旁边的那个喽罗也狂吠起来。我刚入座那高高在上的椅子,突然一股强光射来,那一刻,审讯者和书记员像两条黑影倏忽而逝,只听见叱骂声,我两眼一抹黑,就像和地狱里的人对话。我幻觉里闪动着一张白得发怵的脸在晃动嘶吼:“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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