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说的是实话啊。”我有气无力。
“你丫就是笨,别人都说了,你还装哥们。你要看看吗?”黑影站起来,幽灵一样凑过来,几页纸在我眼前晃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看就拿走了。黑影命令道,“再来一遍,别给脸不要脸。”
“别骂人行不行,我又不是犯人!”我一时火气,顶撞道。黑影一怔,呵斥道:“我骂人了?我骂谁了?你们听见我骂人了吗?”
他转问同伴,引起一阵干笑。又一场马拉松开始了,依然以“姓名性别年龄民族文化”开始。在细节上,他一再坚持我们是蓄意去闹事,鲁小阳先动手打鲍小琳,罗云和我掩护。我坚决拒绝了,一再说明冲突完全是个意外,鲍小琳动手在前,撕破了鲁小阳的衣服,鲁站立不稳才顺着惯性打了她一下,我打比方:“就像你开车突然发现车前有人,紧急刹车,躲闪不及,擦了一下身子。”
“混蛋!”黑影猛击桌子,暴跳如雷,“写文章你牛逼,这儿我牛逼!不给点颜色不知道厉害!”
另一黑影闻讯过来给我上手段,锁上围栏,戴上手铐,我试图挣扎,无效。那手铐冰冷刺骨,越来越紧,勒得差点骨肉分离。那一刻,我愤怒得肾上腺发热脾脏就要炸裂了,但很快坠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
白脸警察骂:“他们自己都承认了,你充啥大爷!你傻逼啊你!”
“那你要我咋说?”我无奈地问。
“你就实话实说!——姓名、年龄……”又一场询问开始了,强光下的我头昏眼花不知所云了。
询问完毕,我还没看两行,就要我签字画押。我脑子再糊涂,也明白他们得到了需要的一切,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眼下只想回铁笼子里睡一会。幸运的是铁笼子走了几个人,我居然可以和一老农在那张木板上背靠背蜷缩着躺着。木板虽硬梆梆的但隔着寒气和潮气。此刻,饥饿引起的痉挛和锐痛已经渐渐隐去,变成了麻木,这有助于精疲力竭的我迅速坠入一连串支离破碎的梦境。我见到漂浮在阴暗天际沉默着俯视我的父亲和忧虑的家人,我见到酒桌上的杨星辰李皓等人,我还见到了小羽,冲我扮出一付屡教不改的鬼脸……
一阵开锁声和争吵声将我吵醒,凝神一听,是鲁小阳和罗云被扔进来了,赶紧起身。短短十多个小时,我们都灰头土脸胡子拉碴,活像褪了层皮。相互问情况,鲁小阳和罗云大骂鲍小琳婊子不得好死,并唉叹自己生错了地方,苦笑着说这儿有风险,投胎需谨慎。我说折腾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吧。鲁小阳说没那么简单,现在鲍小琳要告咱们伤害罪……
半小时后,进来一大队人,领头的大叫鲁小阳,保安打开铁门。罗云嘀咕没事吧。鲁小阳被带出铁门,为首的警察对他宣布:“鲁小阳,你涉嫌人身伤害罪,现在宣布对你施行刑事拘留,立刻转看守所关押。”
警察掏出手铐,鲁小阳顿如筛糠,大叫冤枉,但他声嘶力竭语无伦次的争辩、矮小瘦弱的体质在高大威猛的专政工具面前徒劳无用,他小鸡似的扑腾了几下,被拷走了。他挣扎着试图回头和我们说啥,但没成功。我和罗云惊呆了,知道随后就轮到我们了。这时才后悔,昨晚那么长时间没互留信息。赶紧给对方写了几个电话号码,如果谁出去,立即打找人救援。我报的是小羽的电话,他给的是几个名人(他写过传记的)和一哥们的。
不到两分钟,罗云被叫出去:“……你涉嫌聚众闹事,宣布对你施行行政拘留十五天,立即转拘留所。”
罗云脸色煞白,冷静地随身携带的包委托给我,吩咐一定找到他哥们。我慌乱中不得不低三下四求助于门外的保安,如果我被带走,一定帮忙打个电话,那保安爱理不理,我就说一定重酬,他拿来笔抄下号码。奇怪的是,罗云被带出去后,警察就没进来,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连我都有些不耐烦了。半小时后,我无所谓了,又在木板上躺下来。该死屌朝天吧。苟活于世,你TMD就不得不抱着贱命一条的态度,一旦这样,你就没迈不过去的坎儿丢不下的包袱了。
到中午也没人理我,我纳闷起来。根据零碎的法律知识和询问中的细节,产生了侥幸心理。即使鲍小琳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对我们赶尽杀绝,毕竟我连她汗毛也没碰一下。进而咬牙切齿地想,真把老子往绝路上逼,你也别想舒服。我想起那条贩卖枪支弹药的手机短信,至今还在手机里贮存着,一阵莫名激动。黄昏时分,我终于被带出去,一个头儿似的警察说:“你就那杂志社的记者吧,你可以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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