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笑。我觉得我很喜欢这个聪明绝顶又傻乎乎的丹尼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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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尔还经常请我去五道口玩。他的公司在中关村科技园,他带我去他公司看了看,又去他住处。他租的房在一个高档小区里,宽敞漂亮,如杨星辰的新房。
一次,他兴致勃勃地拿出几样他去琉璃厂淘来的新东西炫耀,除了一些字画小罗汉瓷器什么的,一个并不起眼的雕花独木圆凳,乏善可陈,花了一千五;一把纸扇,做工一般,扭扭捏捏几个破字:“难得糊涂”,两千!
我当即说他“难得糊涂”,陪他退货去,丹尼尔有些尴尬,坚持说他喜欢。回到客厅里一边看DVD,一边喝他从东京带来的日本酒,然后去附近酒吧轮流喝。主要是城铁旁那几家、清华同方附近两家,我还带他去了我光顾过的“盒子”咖啡馆,一边喝着黑咖啡,一边看古怪的地下电影。这一带高校云集,语言学院也近在咫尺。大国崛起了,五颜六色的留学生越来越多,一些中国混混浪迹其中。运气好的话,你可以带一个亚非拉女孩回家爱国一番。
有时候喝多了忽然情绪低落,丹尼尔关切地询问我,醉醺醺的我有些失控,就说了我的苦恼。他觉得不可思议。他说如果非买房才结婚美国大部分人都得打光棍,连克林顿都是退休后才买房呢。我没债务,还有点股票,很牛逼了。他说他还有二十万美元的学费贷款等着还呢。
我说我是代罪之身,我犯了“不成功罪”。我用以下几个关键词给他阐释了这个新罪名:Loser,Underdog,Good-for-nothing(窝囊废),他笑得打起啤酒嗝儿来。我说这是女友的苦肉计,逼我成功。丹尼尔觉得可笑,他说如果一个女人爱你就应该无条件。他举例说他出身富豪家庭的母亲当年嫁给穷小子老爸,一起打拼。他小心翼翼地说,西方女性是女权主义者,东方女性好像不够独立。
我呵呵一笑:“她们是选择性女权主义。”
丹尼尔和我碰了一杯:“你说得太对了,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到了罗马就按罗马人的规矩来。”
我说写作在中国被认为是不务正业,极有可能犯下“不成功罪”,百分之九十五的父母反对自己的女儿嫁给我这样的罪人。丹尼尔惊愕地看着我,一阵长吁短叹,他说一个人格不独立的女人是不可取的。在美国,人们寻找爱人主要看性格人品;也看经济条件,但不会说出来,更不会作为结婚前提。
至于我的职业,他说,写作不一定发财,但很高尚。美国人不敢说不成功就是犯罪,那是歧视,而且以金钱为单一标准来衡量成功太可笑了。美国一些人一辈子从事社区、环保或宗教工作,收入很少,但很受尊敬。军人消防员收入也不高,却是美国最受尊敬的群体。华尔街的家伙个个都是掘金高手,但没人高看他们一眼。我笑言:“看来你不在乎钱?”
丹尼尔先问我一个似乎无关的问题:“你猜猜我的同学在美国的大公司里年薪多少?”
我有些犹豫:“你们的规矩是男不问收入女不问年龄吧?”
“没关系,现在是我想让你知道。”
我琢磨了一下说:“你们人均年收入是四万美元左右吧,就算名校毕业,刚毕业也就五六万吧?”
“你错了。”丹尼尔摇摇头,两指头摆成十字架,“十万美金的比比皆是。你知道我挣多少?”
“怎么也得这个数吧?你也不傻是吧?”我说。他摆摆手:“我还不到他们一半,我只有四万美金,加上奖金和加班才五万。”
我一算,差不多四十万人民币!难怪他买那破纸扇,也就人家一天工资。钱多人傻,不宰你宰谁啊?丹尼尔接着说:“我在日本一年,中国准备工作两年,然后去新加坡。我在乎钱,但不给自己压力。我还有自己的兴趣——旅游,摄影。”
“看出来啦,有点像Voyeur(窥视癖)。”
“呵呵,可能吧。”丹尼尔拿起自己的照相机晃晃,“我虽然挣的少,但我有更多自由,更有见识!我已去过三十多个国家了。而且,我有些照片也能卖成钱呢。你说,还有啥比同时享受工作、乐趣和自由更美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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