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252)

2025-10-10 评论

    “我还在纽约呢。”
    “不信你看电话显示。”她说。一看手机,果然是北京的,首都机场一带,我大为惊讶:“胡汉山真是回来啦!回来干嘛,祸国殃民啊?”
    “去你的。我很多事。”
    “和老公孩子一块回来了?”
    “啥老公孩子,你听谁说了我有老公孩子了?”她呵呵大笑。
    “瞎猜的。”
    “是不是有老公孩子你就不见我啦?”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
    “不和你瞎说了,你先忙你的,我马上进城了,安顿下来,明后天见个面怎么样?”
    “我还怕了你?”
    对武彤彤已渐渐淡忘,但如此突如其来,惊讶之余还有一丝隐痛。我尽最大努力不回忆过去,越是压抑,往事越是岩浆般汹涌,浇灌在那道似乎早已愈合的伤痕上。直到步入五星级“天伦王朝”大酒店前最后一刻,我都犹豫有没有必再见。
    “天伦王朝”坐拥寸土寸金的王府井,与我曾经相对而泣的大教堂隔街为邻。装修的主色调是镀金色,宫殿般亮堂。我从金牙般的旋转门进去,就像掉进了一团富贵逼人的金色梦幻。矩形大堂据称是全国最大的宾馆大厅,由四面城堡式客房和硕大无朋的房顶玻璃天幕构成,足有一个篮球场大。厅内散布着高大的椰子树芭蕉仙人掌、模拟喷泉和形形色色的雕塑作品。卡座散乱而有致。高耸的角落形成一个音乐台,一个年轻优雅的黑衣裙女钢琴师摇着脑袋晃着腰肢,神态迷醉。女迎宾身姿婀娜,男服务员标致严峻,五颜六色的客人们光鲜而体面。穿着短衫短裤懒汉鞋的我一定是这座宫殿里最有碍观瞻的一个活物了,好在这个粗鄙与高雅、奢华与寒碜熔于一炉的双面城里,你的钱包顶不住了,还可以拼气质;气质拼不住了,你还可以在装A和装C之间玩太极。
    我在大堂晃了一圈,没见武彤彤。正疑虑重重准备离去,忽然面前茶座站起一人,我有些迟疑盯着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子,极力压制住当众行凶的冲动。那人摘去墨镜,露出武彤彤的脸,向我伸出手:“看来你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是我忘了,而是你变了,越来越有美国派了,除了——”
    “怎么啦?”武彤彤疾速检视一下四周,就像一个即将上台的演员忘了一件饰物。
    “没事,不来个拥抱亲吻礼什么的?”
    “Daydream!HereisChina,notAmerica.(白日梦吧你,这儿是中国不是美国。)”她的英语美国味十足了。
    我看着周围的辉煌,局促还没结束:“师太别后七年,当刮目相看啊。”
    “啥意思,这是航空公司合作伙伴,可以打折,再说也不长住。你以为我暴发户啊。”
    “真快啊!”我端起咖啡,手微微发颤,嘴巴成了漏斗,用纸巾慌乱地揩胸前,感叹道,“这一去一回,博士帽戴上了,抗日战争也打完了,天朝足球也彻底玩完了。”
    “这都哪跟哪啊,果然没逻辑。”
    武彤彤确实变了。一套浅灰色条格T恤衫、湛蓝牛仔裤、耐克鞋。棱角分明的她显出少许珠圆玉润。头发修剪得像运动员一样短,更显精悍干练。她一点没胖,反而健美了些。比以前爱笑了,不时露出被美国牙医脱去四环素色素后的白净牙齿,也顺带牵扯出几缕岁月的风霜,惟独一对母鹰似的眼睛,逼人依旧。
    “你也变了些。”武彤彤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无非是小戈变老戈了。”我摸了摸头顶,感喟道,“岁月不饶人啊!我是越来越顾全大局了——地方支持中央,很吃力啊。”
    “就油腔滑调这一点还没变。”武彤彤笑起来,又问我,“怎么样,这些年——”
    “托您的福,还行。”
    “跟我有啥关系啊,讽刺我吧?”
    “当然啦。”我很谦虚,“不是你把我弄到北京来,恐怕我还在靀城对城管开展敌后游击战争呢。”
    “你吃了不少苦。”
    我狼狈一笑:“很失败,Loser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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