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43)

2025-10-10 评论

    清明节,我没去为老爸扫墓,因为我也快撑不住了。一直到我过生日时,武彤彤才来了一个电话,纯粹属于礼节性问候,几分钟都嫌多。
    一连两月没摸书,我不知道该咋办,家人建议我休整一段时间。我终日游魂一样浪迹于茶楼、酒吧、麻将馆、台球城和各等小酒馆,我的狼藉外貌、古怪表情和喃喃自语常常让旁人交头接耳侧目而过。“戈海洋那瓜娃耍女朋友受刺激,疯了”的说法一度在我同学圈里流传,江湖上的说法更邪乎:“戈老板被一个美国女人骗得人财两空,疯了。”甚至有安定医院的业务探子通过居委会找上门,被我弟打得口吐白沫屁滚尿流。
    偶然看看电视,两眼木然。在我彻底崩溃之前,我意识到我必须扛住,在老爸撒手而去之后我TMD必须扛住,否则这一大家人就跟着垮了。我还得赡养老妈,我还要写书呢。短暂酗酒后我坚决戒掉了,还在酒吧抵住了摇头丸贩子的诱惑。我清醒地知道,无论酒精还是幻药都无济于事,短暂的迷醉后甚至搭上小命。在精神上,只有你自己才能击垮自己,也只有你自己才能把自己拖离悬崖。
    我开始自我治疗,我找来一堆美国西部牛仔老影碟看,还把海明威的系列小说拿出来回顾。我历来是将海明威的作品当作心理药方来看的。沉着优雅地面对一切,即使死亡转眼降临。我在日记里自我调侃,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久走夜路,不撞见鬼,还不会踩上一泡屎么?我TMD做几回傻逼我又咋啦?
    清醒之余,我依然面对“怎么办”的重大难题。像我这样的社会闲散人员,不自我挣扎一把,即使哪天倒毙街头,除了家人以外,谁TMD都不会多看一眼,大不了引来一《西华都市报》记者,在“社会新闻”一犄角旮旯来上一句“一无名流浪汉横尸街头影响市容”啥的,主流专家们一定会轻描淡写这是社会进步的必然、改革犹如女人分娩的阵痛——痛一阵就过去啦,云云。活了快三十,老子原来是个“阵痛”,也不算白活。
    我打定主意去北京“纽东方”培训,我给武彤彤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她回复说尊重我的选择。家人意见纷纭,莫衷一是。我姐说:“我看算了,试还没考,头发掉了一半。”
    我开玩笑:“热闹马路不长草聪明脑袋不长毛,这叫聪明绝顶。考不上,直接去当和尚,头都懒得剃了。”
    我妈说:“我看你主要还是不服气。美国有啥好嘛,电视上说的乌烟瘴气的,不是枪击案就是满街要饭的,水深火热的。”
    我笑:“所以我要去解放他们嘛。”
    远在省城的另一个姐姐支持我,来电说试一下也可以,反正半年都过去了,再坚持半年看看,不行就算了,找个踏踏实实的女子过日子算了。我妈也改变了主意,说抱着无所谓的心态试一下,学点东西总有用。
    我和“纽东方”联系,正好暑期班还没报满,我赶紧寄了一千块报名费和几百块资料费过去。我不得不面对股市里的钱,两年前差不多可以买两套房子,现在一间厕所也买不上啦。情场赌场商场,哥们是场场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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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赫有名的“纽东方”总部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四层旧办公楼,高速路、立交桥、广告牌和庞大的建筑工地将它湮没在尘土飞扬之中,落伍的白色马赛克墙体,活像一个内地小县城的招待所或治疗“难言之隐”的非法诊所。很难想像,绝大部分出国留学生都是在这儿被高压锅焖饭似的锻造之后争先恐后地溜出东方奔向西方。
    热浪滚滚,尘浪滚滚,人浪滚滚,是“纽东方”独特的第一景。经过二十多小时长途折磨和两小时市内公汽颠簸后,三十岁高龄学员和低龄下岗职工的我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汇入一大群大包小包的少男少女,马不停蹄地靠近那团烟尘。越走拢人们越发出气喘吁吁南腔北调的幸福尖叫,活像当年左派青年遥遥望见延安宝塔。
    楼内条件好多了,有空调、饮水机、资料室、小餐厅和带马桶的卫生间。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赏心悦目的青纯美女目不暇接,不时引起饥民似的男生制造出麦浪般的扭头运动——不是男生甲的前额头碰到男生乙的后脑勺,就是男生丙的垂涎流到了男生丁的鼻子上。看来才女并不都是灭绝师太嘛,我这样想着。我买了点食物,领取了一大堆沉甸甸的培训资料和托福听力磁带,又额外掏钱选购了一些留学、签证指南之类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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