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牛胖子被弄进一个基层专政机关,他才得到打电话的机会。皇家警察就是不一样,见多识广,“纽东方”大名如雷贯耳,那是纳税大户,政府重点保护企业,捅了娄子他们担当不起。但他们咋也不相信“纽东方”的教师如此彪悍而且有午夜怀揣保险套散步的雅好,但既然他一口咬定是愚老大的人,还是核实清楚为妙。
凌晨的电话把老愚从迷梦中惊醒,很是不爽,但一想可能是北美二奶村打来的,就接了。牛胖子声泪俱下恭恭敬敬报告校长,他又进去了。老愚大失所望,抱怨道:“大清早也出这事啊?小陈刚出来,你又进去了?咋搞的?你们就不能管好自己下半身吗?你不是有个女朋友吗?”
牛胖子抢白道:“校长,您咋就把银看成老陈那种银了?还是因为暂住证的事情。”
老愚不以为然:“两百块的事儿,犯得着吗?不到半节课的工钱!你要舍不得,你办了我给你报销。”
“校长,这不是几百块钱的事,我上次就跟您说过我为啥打死也不办暂住证,这是我的原则问题。”牛胖子一腔正气,“我知道一个银的力量有限,但我必须坚持。校长,我也是在‘窝囊中寻找脾气’啊。如果银银都坚持,这该死的制度一定会死的。”
牛胖子再次把老愚给忽悠感动了,老愚当即眼泪汪汪:“行,你好好呆着,我马上给他们分局打电话,十五分钟你出不去,我就不是老愚。打狗还得看——呃,他们打你了吗?”
牛胖子说:“只是推搡了几下,没事。不是这些银的问题,体制问题,他们也是混口饭,我并不恨他们。”
老愚就是老愚,牛胖子很快怀揣杜蕾斯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牛胖子问我办暂住证了吗,我惭愧地说:“办了,还是个C证,装B都不行。”
“够丢银的!”
“是啊,这也是我刚正不阿的三十年来罕见的一个污点。”
不久,杨涛“夫妇”和众室友都出国了,牛胖子在“纽东方”凭借粗鄙口语加深刻道理的授课方式深受学生拥戴,“资深老流氓”面临被抢班夺权的危险。老同学李皓像工蜂一样天天埋头于翻译工作,杨星辰则忙于将他的事业提升到一个新的台阶。他们都来我的“家”看过,说看到了他们的昨天。我一如既往,住在那个霉烂的地下室里,写写小稿,看看天宝和晨歌送的一堆书,或去逛逛大街、公园、书店、博物馆或小剧场啥的。
生活还是要前行,尽管百无聊赖。我开始深刻怀疑我的禀赋、行当并对前途深感悲凉。爬格子或敲键盘玩文字,从投入产出比来说,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经济的行当了。除非你同时具备坚韧如牛皮的神经、不可治愈的自恋症兼自虐症以及不可遏制的倾吐欲,你就别不顾死活来玩这高危行业了。十三亿国民的泱泱大国,除了“二奶”作家,靠爬格子养活自己的恐怕几百个都不到。难怪天宝会感慨,你有胳膊有腿,咋也来混这饭碗?好像这是残疾人的行当。多年前,我妈絮叨“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时,我不以为然,觉得女人可以改嫁,男人可以改行,谁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可是一旦绳索套在脖子上时,要想缩回去却没那么容易。你能够做的,就是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入套,在索套越来越紧时,尽量死得TMD优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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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9·11”恐怖袭击不久,百无聊赖的我吃了晚饭,在附近一条漂亮的臭水沟旁的柳树林下散步。水沟一旁是新建高档商住楼,一旁是二十年前的小区。搁在一块,就跟精美的瓷器旁堆放着破铜烂铁,我就被掩埋在其中一堆破铜烂铁的地下深处。我开始忧虑何时才能见到天日。忽然手机响起,于江湖劈头就问:“咋消失了啊?是不是又被黑中介给放趴下啦?”
我说:“我住在防空洞里,你当然找不到啦?”
“难怪电话打不通。最近干嘛呢?”
“还能干嘛,地窖里凉快呢。”
“书还没出?”
“煮熟的鸭子给弄飞啦,出版社毁约啦。”我哀叹。
“够倒霉的。看你也闲着,过来入伙吧?”
“入伙?”这个词汇听起来就让我来劲,我说,“作奸犯科的事我不干。我这人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迄今为止,哥哥我还算刚正不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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