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底儿女们(109)

2025-10-10 评论

    蒋蔚祖转向他,带着他底全部威力。
    “蔚祖,蔚祖,伤心啊!”王定和,这个战士,以凄凉的声音唤。
    “我们直捷了当地说吧。你有什么话说呢?”
    “你底病,好些了吗?心里觉得怎样?为什么弄成这样,点这么多蜡烛?”
    “因为人间太黑暗。”蒋蔚祖严肃地说。
    “是的,人间黑暗。你在想些什么呢?”
    蒋蔚祖轻蔑地笑了笑,在他底王座上做了手势。“我不跟你说。你不懂!”他说,转过脸去。
    但即刻他又转过身来,带着狂热。
    “假若你死了,你觉得如何?假若你死了,别人跑来哭,把东西抢光——假托孝顺之名,孔孟之道,而你还爱这些人吗,要是你又活转来的话?他们是你底儿女吗?”他跳下座位,赤脚走上波涛,“你们夫妇间有爱情吗?你们兄弟间有信义吗?你们父子间有慈爱吗?”他带着那种抨击的,夸张的态度说,“奸淫就是爱情呀!抢劫就是孝顺呀!”
    “蔚祖,你真的这样说还是假的?我很伤心!”王定和,带着难看的笑,正直地说。
    “只要一个人还有一颗心!啊,如此如此!”
    “蔚祖,妈妈说你必得跟素痕离婚!”王定和严厉地说。蒋蔚祖思索了一下。
    “什么把戏?你想骗我吗?我,蒋蔚祖,从来没有结婚,所以也不离婚!”他细声说,走回座位。“你们要分得几文钱吗?”他侮慢地问。
    “爹爹临死时说的话,你不记得?”王定和扬起眉毛,愤怒地笑着,说,“又,在南京他说,蔚祖得离婚。”“他说什么?胡说!”蒋蔚祖咆哮。
    “唉!如果你还有知觉,记住你底父亲是怎样爱你啊!”蒋蔚祖严厉了。
    “记住你底父亲是怎样生,怎样死的啊!”
    “记住你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生,怎样死的啊!”门外,金素痕底嘲弄的声音说。“开门,蔚祖!”她权威地命令。“谁?”蒋蔚祖严厉地问。
    于是他跳到波涛上,开了门,又跳回来,坐上他底王座,像王定和来时一样。金素痕猛力推开门。
    “怎么不睡觉?停下又叫天叫地的!怎么你又弄成这样子!哪个叫你点这么多的蜡烛!”她高声说,走进来,踢开了白衣服和白被单。
    “混蛋!”蒋蔚祖咆哮。“你抢东西抢完了吗?”
    王定和,满意这句疯人的话,站起来,冷笑着向外走。
    “定和姐夫,请您稍待。”金素痕,以唱歌的腔调说。
    王定和冷静地站下来,站在白色的堆积物中,看着金素痕。
    “你们说的,我全听到!你们做的,我全知道,姐夫,死人停在厅里,天快亮了,现在是打开窗户说亮话的时候!你们说我拿了东西,我说你们拿了;我们要弄清楚,对得起死人。请你告诉太太小姐们,趁老人没有入殓,我们分家!”王定和沉默很久。
    “就说这个吗?”他细声问,笑着。
    “分家,混蛋,我不许分家!”蒋蔚祖,从他底王座里跳起来,咆哮着。
    “蔚祖!”金素痕厉声说。
    “都滚出去!哦,多漂亮的强盗呀!”
    蒋秀菊和蒋淑珍出现在门口。蒋淑珍阴郁地,麻木地凝视着。蒋秀菊,看见哥哥如此痛苦,哭起来,跑进房。显然的,她有这种激动:以为她底爱情和悲伤会压倒金素痕。“我底可怜的哥哥啊!”这个纯洁的爱情之竞争者,停在桌边,举手蒙脸,抽搐着,说。
    “吓,可怜!”蒋蔚祖说,轻蔑地看着她。
    “哥哥,哥哥,只有你底心,我底心,我们底心……”金素痕讽刺地笑着。
    “哎呀,你底心,他底心,你们底心,哎呀!”她尖声怪气地摹仿着滑稽地扭动着腰肢,感到陶醉的欢乐,走出房。
    在门边,蒋淑珍以她底阴郁的,充满死灭的思想的眼睛注视着她。
    后院有叫声。仆人报告冯家贵和一个男仆打架。
    老头子醉了,但依然从床上爬起;这是由于多年来的强有力的习惯,他不觉得他底深夜出巡已经毫无意义;他挂念蒋家底安宁。他披着衣服,蹒跚着,走进吹着冷风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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