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少祖摇了摇手,站起来,露出阴冷的,厌恶的神情徘徊着。
“我们目前是要唤全国学生们起来。”他说。
“他们自己会起来,况且已经起来了。”
“但是需要领导。”
夏陆沉默,小孩般皱着眉,露出深沉的悲哀凝视着地面。“为什么要说这些?他没有灵魂!……他能否看到最善良、最不幸的?而我们在这种关系里为什么还说这个?是的,和他说,然后立刻就走。”夏陆向自己说。
“我到你这里来,是想说,我知道了你和……那个女子的事。”他困难地低声说,看着地面。“我要责备你。”他更低地说,免得被房内听到。蒋少祖站下来,冷酷地看着他。“夏陆,下去说。”蒋少祖说。
他们下楼,穿过房东底小厅,走入狭小的院落。“怎样?”蒋少祖问。
夏陆激动地笑了一笑,然后,闭紧嘴唇。
“我以朋友底立场责备你。现在我告诉你,我准备和她结婚。”他坚决地说。
“我已经知道!”蒋少祖说,冷笑,走了开去。“我本来无需告诉你。……”
“怎样!”蒋少祖走了回来,威胁地说:“你认为我不对么?我是对的!你把她捡去吧!”他说,他底嘴唇打抖,“告诉你,她现在可以倒在任何人怀里!”
“你侮辱我!”
“夏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为了一个女子,哈!”蒋少祖笑着说,“你并不能破坏我!你这些时候的鬼把戏我都知道!”
夏陆愤怒了,脸涨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我对得起……我并且……我来告诉你,没有想到你居然,你……”他说不出来了,他发火,摇晃,看着蒋少祖,“我现在跟你说……你侮辱我,我们决斗!”他说,痛苦地笑着。
蒋少祖冷笑着,一面擦火柴点香烟。
“但是我不和你决斗……。真是好一个骑士!好,再见!”他说,大步走出院落。
夏陆流泪了。“为了她,我要永远憎恨,一生复仇!”他向自己说,走了出去。
他跑到王桂英那里去。她正在午睡。他喊醒她,坐下,又站起来。
“我和蒋少祖说了!也许你不同意,也许你会伤心,啊,也许你仍然爱他!但是,我说了,我告诉你,桂英,我要憎恨他,我要复仇……现在,你做最后的选择,我底命运!
……”他说,含着眼泪,混乱地、激动地看着她。
她坐在床边,轻轻地摇着她底赤裸的腿,严肃地看着地面。
“这有什么!”她抬起头来,说。
“但是……”
蒋蔚祖得病以后,金素痕便和蒋家姊妹们断绝了来往。夏天来到的时候,金素痕和自己家里不和,带着蒋蔚祖住到下关江边的房子里去。
她有时去苏州,有时各处去玩——她很苦恼——很少在家。蒋蔚祖对她纠缠愈凶,她便愈狡猾,几乎每次总能逃脱,事情逐渐变成可怕的:很多次蒋蔚祖睡在门口地上,不吃,不动,不要任何人,阻拦她出去或等她回来;等她可怜地俯腰呼唤他,等她向他微笑或流泪。有时蒋蔚祖在深夜里坐在附近的街上,假若她不出来,便坐到天明,或坐到无可奈何的警察到家里来报信的时候。
但金素痕已经没有了眼泪。这一切成了习惯,而这个习惯令她厌恶;这不是心理和生理健康的人所能忍受得了的。她不再顾忌他,她因羞辱而恼怒,告诉看热闹的人们说,蒋蔚祖是她家底穷亲戚。于是她把这个穷亲戚领回家,锁上门,又跑了出去。她过着难堪的、荒唐的、疯狂的生活。她有一个信念,就是,蒋蔚祖不会死。而假若死,她便要到苏州去冲翻蒋家。
一切医药都无效,一切努力都枉然,蒋捷三只有尽可能地给钱了。这些可怖的丑闻——它们传遍了南京——他还丝毫都不知道,女儿们瞒着他。他对于金素痕底悲哀还有着微小的信心(这是和他底世故经验全然不相称的);他认为儿子在养病。痛苦无尽止,事情愈来愈可怖了。处在这种境遇里弥勒。夸大感觉器官生理特点的作用,把认识说成是感官自,既不能离婚,又不能谋杀丈夫的金素痕相信连自己都疯狂了。某一个夜里她挥霍了两千元以上,烂醉地被她底情人带到最淫贱的场所去,——最后失去了知觉。天亮时她穿着薄绸的睡衣不顾羞耻地在外面跑,被警察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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