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在聊城县大运河边一个纤夫的家庭里。他的父亲和菊菊的父亲,都是纤路上的伙计,是苦力中的苦力。
民国三十二年,在下杭州的路上,菊菊的父亲突然染上了暴病,眼看要客死他乡了。是他父亲辞掉了纤活,背起奄奄一息的伙伴,旱路、水路辗转回到了家乡。虽然终究未免一死,却好歹没把骨头扔在外乡。
菊菊的父亲咽气前,当着彭家夫妇的面对怀孕的妻子说:“生男与狗儿结拜兄弟,生女做彭家的儿媳……”
指腹为婚,这一最具封建色彩的联姻形式,曾酿造了多少爱情悲剧,却也结成过多少恩爱夫妻!
他从记事的时候起,就整天和菊菊厮守在一块儿,形影不离。儿女两亲家,大人之间经常走动,孩子们自然也就更亲昵了。
他长菊菊一岁,菊菊理应叫他哥。
菊菊个子比他高,菊菊光叫他小名。
“狗子,去抓蝈蝈呀!”
“好!去抓。”
“狗子,去打枣吧!”
“好!去打。”
他处处都依着菊菊。
榆树结钱儿了……
金针开花了……
运河水退了……
他们挎上篮子,一块儿去捋榆钱儿,去摘花菜,去河滩上摆家家……
同村的孩子都叫他俩“小两口”,他不恼,菊菊也不恼。小两口就小两口呗,菊菊比他还乐意。
“狗子,人家说俺是你媳妇……”
“是媳妇。俺娘也这么说。”
“你没娶俺呀!”
“要娶的!”
“没有花衣裳啊……”
“……给你编个花帽儿吧!”
他采来各种鲜亮的野花,编织起来,戴在菊菊头上。
“花轿呢?”
“……去找顺子吧!”
顺子是村上的孩子头。
……小伙伴们闹闹嚷嚷地把他俩抬起来,仿着大人的结婚仪式,组成了迎亲送娶的队伍,浩浩荡荡的。
顺子从地里摘下南瓜花,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吹吹打打喔哇唑,喔哇瞠,娶个媳妇尿裤裆。
渐渐地懂事了。再不玩“娶媳妇”的游戏了。他们背上书包,到三里外的镇上去念书……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不是因为他偶然干了一件蠢事,他们童贞的友谊还会延续下去的。
一次放学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顺子。顺子不上学,在村里放牛。放牛娃嘴都骚。
顺子骑在柳树权上,朝着他和菊菊打诨:
新媳妇,穿红裤,
裤里装个小老鼠。
走一步,尿一裤,
你汉子管你叫姑姑……
“没臊……不要脸!”菊菊恼了。
“嘻嘻……”顺子开心地从树上跳下来,摇晃着一个编得很精巧的蝈蝈笼子,朝他卖弄说:“瞧!真正的‘绿豆王’,叫起来,‘哇哇’的……怎么样……你敢咂你小媳妇的一口xx子,这个就归你!,’
他动心了。
倏地,他像一条顽皮的小狗一样,扑到菊菊身上,撩起菊菊的汗兜兜,在那还未发育的小xx头上咂了个响。
菊菊“哇”地一声哭了。
那年菊菊九岁。
九岁的姑娘已经懂得了羞臊。
十岁的他还正是不要脸的年纪。
菊菊再也不理他了。
他也没心思与菊菊和好。
在人生的旅途上,他刚好迈入了“排斥异性”的阶段
春秋辗转,日月递嬗。待他走完这段荒谬的路程时,菊菊已经出落成一个标致的大姑娘了。
菊菊的父亲过世早,家里只有哥哥一个男劳力。他断不了时常去帮着干些力气活。“一个姑爷半个儿”,菊菊娘拿他当成自家孩子待,他也认定这是自己的家。一把锄头两地耪,一担柴禾两家分。邻里乡亲都说菊菊娘好福气,摊上个孝顺姑爷。这话传到他和菊菊的耳朵里,就更有一番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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