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有英雄事迹而没有哺育英雄的经验,好比收获了庄稼而没有留下种子,既不能“一花引来万花开”,更不能体现园丁的辛勤。追踪英雄成长过程的镜头,审视那每一串脚印,在秦浩的导演下,一篇篇体会文章也熠熠生辉。
在题为《“锥子班”以锥子精神学毛著英雄辈出,“渡江第一连”继续革命从思想上渡江》的经验文章中,对秦浩怎样培养这个英雄的集体,做出了高度的概括和精辟的阐述:
大立一个“忠”字,
必须十斗“私”字——
遇到“私”字主动斗,
“私”字逃跑追着斗,
“私”字连心揪心斗,
“私”字隐蔽挖出斗,
“私”字缩小放大斗,
宣传的声浪遍及半岛,遍及全省,遍及军区,正向全军全国蔓延……
龙头崖上,十九座坟茔的新土,在炎日下蒸腾着湿气,像死者体内散发出的温热。
坟前,一块块新凿成的墓碑,还未经世事的风尘,用那大山的纯朴和清新告诉人们,这里发生的一切,不是遥远的,不是古老的。
烈士们人土第七天,龙尾村的百姓们按照传统的民俗,来给烈士们上坟。
男女老少百十号人,捧着一碗碗黄澄澄的小米饭,提着一罐罐小米汤,挨个坟头祭奠。他们没有找到郭营长的坟。
他们来到第十九座坟前。坟前那光洁的石碑上,没有名字,也没有碑文。
二愣子哭着对福堂老汉说:“爹,看来,这就是郭营长的坟啦……”
立时,所有的人都明白了,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
这就是郭金泰的墓。虽然他与十八名烈士葬在一处,却没有进入烈士的行列。人死啦,账也了啦。秦浩总算大度,还是给了他一块葬身之地。然而,葬在坟中的仅是郭金泰的一顶军帽。他的躯体砸进大山体内,即使动用三个团的兵力,挖上半年也挖不出来了……
一碗碗黄澄澄的米饭,摆在了无字碑前。
人的品格和威望,不是任何强权所能树立,也不是任何强权所能诋毁的。这没有墓志铭的石碑,它的碑文早已深深地镌刻在龙尾村百姓的心中……
男女老幼一齐跪在了墓前,悲咽的哭声响成一片。当年,郭营长就是用一捧捧小米,救活了龙尾村四十户人家的性命。此刻,他们按古老的仪式,仍然用黄澄澄的小米饭和米汤,送亲人上路……
在一片哭声中,福堂老汉用颤悠悠的手,在无字碑前,虔敬地点燃了三炷香……
陈煜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二十天了。
严重脑震荡使他整日昏昏沉沉,恍若梦中……
那是什么样的梦啊!
奇妙的?荒唐的?美好的?恐怖的?甜蜜的?悲惨的?……模模糊糊,颠颠倒倒,光怪陆离……
他算是轻伤员,只有头上的两处伤口缝了十七针。同病室的彭树奎断了两根肋骨。菊菊的左臂粉碎性骨折,已经截掉了。殷旭升跌断了腿,腿上还打着石膏……
他,陈煜,又是最晚清醒神智的。
当他恢复了正常人的思维、正常人的意识,当他清楚了那噩梦般搅扰着他的一切,已经成为无可变更的事实,成为不可挽回的过去时,他年轻的心化做顽石,转眼间像苍老了一个世纪。
“物是人非事事休。”他无数次怅然默念着李清照这凄婉、感伤的词句,泪水无数次湿透了头下洁白的枕巾。
一个年轻的梦永远消失了。
再也不会循环回来。
梦中的一切又都在眼前。
导洞中,那刺痛耳鼓的钻机声;席棚里,那百无聊赖的笑谑……都变得遥远了。只有那轻柔、甜美的歌声,伴着巉岩下的溪水,在他的胸中“汩一汩”地流动着,回响着……
她不是突然闯到他心里来的。
师生间的交往,学生经常出入老师的家门,他与她便熟了。
一个未脱稚气的中专学生,一个腼腆的毛丫头,他与她是用童心加深友谊的。参军入伍,一身由三原色中太阳的金黄与大海的纯蓝调配成的国防绿,象征着男子汉的勇猛和威武,很容易使人在自我意识中为自己披上成熟的铠甲。他认定自己是成熟了的,是一名真正的兵;而她还是个小姑娘,还应该是个小姑娘。虽然他与她年龄的差距只有十五个月,虽然她那丰腴的身材透着那般诱人的少女青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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