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过多地去留意她,但却时时想着给她以兄长般的帮助、保护。
他没有妹妹,他渴望有这样一个妹妹。哪怕是想象中,哪怕是一厢情愿的,都会使他产生一种朦胧的幸福,一种空泛的满足。宣传队巡回演出的行军途中,当她的背包落在他的背上时,她那甜甜的一笑,像是告诉那些不无妒意的女伴们:我是幸福的!
他也是幸福的。
她简直是舞台上的精灵:报幕、朗诵、又歌又舞,赢得多少人的赞誉。他竟也莫名其妙地为这种荣耀而激动、而陶醉。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每场演出当中,备下一条崭新、干爽的毛巾,等待着让她下场时擦擦汗。而这条毛巾,又像情人的信物一样,一直珍存着。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出于兄长对妹妹的关怀和爱护。尽管她在接受他帮助的时候,那娇媚的脸上开始出现羞怯的红晕。男子汉的仗义,兄长的责任,友谊的神圣,使他不敢承认也不愿承认,这就是爱……
如今,她为一把破枣木椅子匆匆地走了,走得那样突然。那缥缈的往事转眼成了童话,被时代的狂风吹散,遗落在荒莽的大山之中。严酷的现实使他连说一句“我爱你”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在思绪的小径上,去俯拾一两片记忆的花瓣,但却失去了昔日的芬芳……
不错,不止她一个人,是十九个人~一死去了。可我们毕竟是男人!为什么偏让她死,而让我活着!为什么不让我替她去死!
人啊,对自己的命运竟是如此无能为力!
“陈煜,你的信。”彭树奎慢慢挪动着脚步进了病房。说着,把两封信放在陈煜的床边。
“又哭啦……”彭树奎爱抚地用手拭掉陈煜眼角的泪珠。
陈煜坐起来望着彭树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陈煜拿起信,看了看地址,沉重地把信放在膝盖上,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谁来的信?”彭树奎问。
“一封是我姐姐的,一封是……”陈煜的眼里又盈满了泪水。
彭树奎明白了。他长叹一声,回到自己床上躺下了。
陈煜捧起琴琴妈妈的来信,良久不敢开启。
琴琴的死,他至今没敢写信告诉自己的老师。然而,他清楚,报上的文章,广播里的宣传,老师不会见不着、听不到的。盛在信里的这颗心,该是何等沉重!……
他战战悸悸地撕开信封一角,取出信笺,放在膝上轻轻抚平:
陈煜,我的孩子:
当你的老师,一个孤苦伶仃的母亲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我的孩子!
琴琴的不幸,我是从广播里听到的。我不相信琴琴会同她的爸爸决裂,她是那样思念她早已去世的爸爸。
我更不相信琴琴会同她的妈妈决裂,她是那样爱她的妈妈!但是,我不得不相信,我已经失去了我心爱的女儿.
失去了我惟一的亲人!失去了,妈妈仅存的一点希望,失去了……
煜儿,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孩子。也许是我把对你的偏爱传染给了琴琴,琴琴在以往给我的信中,业已流
露了一个少女不便明言的心迹。如今,再说这些已为时过晚了。琴琴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既为军人,不论男女,死本不足悲。可悲在于,她是把生命的圣水倒进了“龙须沟”里。可悲在于,一个正值芳龄的少女,一个对生活充满希冀、幢憬的姑娘,当她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她的妈妈竞没有到她坟上看一眼的自由!太残忍了,做妈妈的不能不追随她而去了!
煜儿,请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在琴琴的坟前替妈妈献上这副挽联——“温文丽质猝然玉碎桃李无言却有泪,青春佳秀顿时凋零白发人送黑发人。”
煜儿,我要去了!望你多多保重。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别了,煜儿!我要匆匆离去,去追赶琴琴!但愿能在踏上奈何桥前相聚,也好共同回顾一眼生养我们的故土。
妈妈绝笔
陈煜全身在颤栗,咬破的嘴唇在滴血。
他匆忙撕开姐姐的来信,展现在眼前的正是使他心碎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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