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那十九座坟茔(7)

2025-10-10 评论

    吊在导洞当空那只二百度的灯泡,在弥漫的尘雾中失去了它本应有的亮度。陈煜打着五节电池的大手电筒,瞪大眼睛在拱顶上来回巡视……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没有发现险情。
    他不敢怠慢,揉了揉酸痛的双眼,继续在拱顶上搜索。突然,他发现头顶上有粉末般的泥尘在下落。手电照过去一看,见一块巨石旁边有细微的裂缝……
    “嘟嘟嘟”——他拿起挂在胸前的哨子猛吹,又大喊:“班副,停钻!大壮——,停钻!”
    没人回应。钻机的轰响声盖过了一切。
    陈煜忙从地下捧起一撮碎石碴当空一扬,碎石冰雹般地落在战士们的头上。这是彭树奎教给他的办法。
    孙大壮即刻停钻了。王世忠仍像条野牛似的抱着钻机“突突”猛钻。
    陈煜一看,只有搬救兵了,忙站在洞口,朝洞下连喊几声“班长”,彭树奎才像从梦中醒来似的停下锨,“噌噌”几步跨进洞来。见此情状,他急忙跳过碴堆,上前一把拉过王世忠,随手关闭了钻机的风门。
    “干啥?”王世忠回脸眼一瞪。
    “靠后站!”
    只有这种时候,你才能懂得沉默寡言的彭树奎当“锥子班”班长是绝对称职的。
    陈煜打着手电,彭树奎操起长长的排险杆,瞅准地方,猛一戳,哗啦一声,一块桌面大的石头带下一堆碎石,足有四立方。
    几个战士拉长了脸,吐了吐舌头。
    彭树奎顿感心惊肉跳,只顾了想心事,险些出了人命!
    王世忠朝脚边一块大石头踹了一脚:“奶奶的,又误了我两个炮眼!”他朝副钻机手挥了下手,“开钻!”
    “等等!”彭树奎制止道。他朝拱顶塌方的地方看了半天,才命令说:“全部下去抬排架,先支撑!”
    王世忠不解地瞄了班长一眼:“班长,时间可不多了,万一炮眼打不出来,那新纪录……”
    “我知道!”
    王世忠见班长今天情绪特别不好,便不敢吭气了。
    王世忠,一九六六年入伍的兵,给师政委秦浩当过一年警卫员。龙山工程开工时,作为一员虎将放到了“锥子班”。旧话说:“相府门前七品官”,在班里,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惟独对彭树奎还是恭而敬之的。连队的事儿,军龄就是辈分.九年军龄的彭树奎是爷爷辈。他没法儿不服……
    “锥子班”的支撑架刚固定好,坑道内吹响了统一点炮的哨子声。
    满脸络腮胡子的四班长从隔墙的导洞走过来侦察了:“喂,老锥子,又创纪录了吧?”其实他一进来就瞅了一眼掌子面,知道“锥子班”至少比规定数少打了十几个炮眼。
    “四大胡子,你整天诈唬个尿!”彭树奎没好气地说。
    “嚇!搞起支撑来了。”四大胡子得意地笑着,“行,下班作业人员也跟你们沾大光了,有风格,有风格!”
    “四班长,你先别神气!”刚给炮眼装上药的王世忠气哼哼地走过来,“‘锥子班’要是落你四班后头,我王世忠倒过头来走给你瞧!”
    “厉害,有气魄!”四大胡子笑着溜走了。
    一阵阵沉雷般的排炮声滚过龙山,激起久久的回音。
    坑道里放炮准时准点,“老施工”们早就习惯了,根本不影响睡觉。郭金泰甚至有这样的本事,他睡着,也能从炮声里分辨出哪一个坑道没有打完规定的炮眼,因此早晨一醒来就能大致估算出掌子面上的进度。
    可是现在他却被炮声惊醒了。他准确无误地判断出,这排炮里有一号坑道的炮声,而那里今夜是不应该有炮声的。他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急火火地奔了出去。
    炮声响过后,排完烟,战士们又都拥进了坑道。荣誉室的四个导洞中,四个班的安全员正在用杆子排险石,导洞中一片“哗哗啦啦”的落石声。
    陈煜从导洞里探出头来,冲彭树奎抱怨说:“糟透了,这拱顶简直是个漏筛子。”
    “就这么着吧!”导洞下的王世忠等得不耐烦了,急着要往导洞上爬。上一排炮他们班落后了,眼看创纪录的计划要落空,下一次他要补回来,至少不能让四大胡子那么得意。其余的战士也都呼呼隆隆地朝导洞上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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