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吃完晌午饭,麻宝山知道富贵老头不放心水车,一定在园子里,于是他就直奔富贵老头的园子去了。
果然,富贵老头爬在井台上,吭哧吭哧地修理水车。麻宝山叫道:“富贵叔!”富贵老头一心扑在水车上,没听见。
“富贵叔!”麻宝山又叫。
这回富贵老头听见了,但是因为憋着一肚子气,没搭理。
麻宝山走到跟前,笑嘻嘻地说:“您的气还没消呢!”便脱下褂子,帮助富贵老头检查水车。
一会儿,水车修理完了,富贵老头就请麻宝山吸烟,麻宝山跟他坐在井台上,闷闷地坐了好久也不出声。
“富贵叔,我看张顺那小子那么蛮横不讲理,肺都要气炸了。”还是麻宝山先开了腔。
富贵老头闷闷不语,但已经被麻宝山挑拨得又燃起愤怒来了,他的肩肿骨气得一扇一动的。
“得亏我没入社,受不着这种肮脏气。”麻宝山带着幸运的口气说。
“他们要再这么骑人脖子上拉屎,我他妈的就退社!”
突然,富贵老头像闷雷似地吐出了心头怨恨的话。
“这可真是骑人脖子上拉屎!”麻宝山愤愤不平地一边帮腔,一边拨火,“景桂和春枝跟贫农是亲骨肉,口头上跟咱们中农甜言蜜语,内心却是假的。”
富贵老头抱着头,难过地透着气。麻宝山靠近他,亲切地说:“大叔,我劝您还是退社,参加我们的互助组。您看见没有?我们也买了新式犁杖,大家又一团和气,谁也不欺侮谁,您要肯加人,我们才欢迎呢!”
富贵老头像昏昏睡去似的,不说话。麻宝山说:“您想想吧!前前后后想一想。”就站起身,悄悄离开了。
当富贵老头抬起头。睁开眼,麻宝山已经不见了,他像做了一场梦,浑身酸痛地站起来,就像着了魔似的到办公室去了。
刘景桂、春枝、春宝以及其他社务委员,连福海也在内,正在开碰头会,研究今天浇地的情况。富贵老头一脚闯进来,昏头昏脑地喊道:“我退社!”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大家吓了一跳。刘景桂镇静地说:“大叔,您坐下,出了什么事?”
“我退社!”富贵老头出溜在门槛上坐下了。
福海也摸不着头脑,但脸陡地红了,他吆喝道:“爹!您这是怎么回事?”
“我退社!”富贵老头头也不抬。
刘景桂搬过一把椅子,扶富贵老头坐下,问道:“大叔,您跟谁拌嘴了吧?”
“让我退社吧!”富贵老头像是哀求地小声说。
福海皱起了眉头,说道:“爹!您要是退社得全家同意了呀!”
“我退出自己那一份儿。”
突然,窗外有人喊道:“退让你就赶紧退,有你不多,没你不少!”是张顺那粗暴的声音。
“你欺侮人,你欺侮人!”富贵老头跳起脚,就要冲出屋子,福海一把拉住了他。
张顺敞着褂子,露着胸膛,一脚踏进屋子来了。
“都不要吵。”刘景桂严肃地说,“春枝你去陪富贵大叔回家去。春宝跟福海兄弟你们到地里去照管放水,张顺兄弟留下。”
会立刻散了。
刘景桂想了想,又追出去,喊回春宝,叮咛道:“到河滩时,跟大家把情况了解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人挑拨。”
张顺面对着刘景桂,坐在靠墙的一把椅子上,低着头。
“你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一说。”刘景桂给张顺倒了碗水。
张顺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抹了抹嘴,便气愤愤地说起来,嘴里直溅唾沫星子。最后,发泄完了,噘着嘴说道:“我知道你会批评我是破坏团结!”
“检查得对!”刘景桂笑着说,“那你怎么还跟富贵老头吵呢?”
“我忍不住气了!”张顺直冲冲地说。
刘景桂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和蔼地说:“兄弟,这是你的不对。富贵老头让不让园子,就得看人家自愿不自愿,不能强迫人家,因为这园子是社务委员会允许他自留的。你知道你这一喊叫,不光是打击了富贵老头的情绪,还给破坏分子造成挑拨离间的借口,你难道看不出来,富贵老头背后一定有人挑拨他。这一来,中农不安心了,那些有自留地的人家也不安心了,你看影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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