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垂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汗珠子从脑袋上一滴一滴往下掉。
“走!给富贵老头认个错去,我陪着你。”
张顺不情愿地站起来。刘景桂笑了,于是两个一前一后相跟着到富贵老头家来了。
富贵老头一向最相信春枝,回到家,对春枝连鼻涕带眼泪地诉起委屈,呜呜地哭起来了。
春枝给他端了盆水,拧了把手巾,让他擦了擦脸,安慰他说:“这是张顺的不对。他是个直肠的人,是个老煤油桶点火就着的脾气,我们一定让他检讨。您千万不能听信坏蛋分子挑拨离间的话,咱们全社都是亲骨肉,走的是一条道儿,坏蛋分子恨社会主义,看见咱们的胜利红了眼,所以想破坏咱们的团结,您不能上这个当!”
富贵老头不吱声了。
春枝问道:“大爷,告诉我,是谁背后说了坏话?”
富贵老头想张嘴,但中途又咽回去了,掩饰地说:“闺女,没谁挑拨,是大爷一时没想开,你这一点拨,心里就豁亮了。”
正在这时,院里刘景桂大声喊道:“富贵叔,张顺藤摸瓜给您认错来了!”
隔着玻璃看见,张顺低着脑袋跟在刘景桂后边来了,春枝拉着富贵老头赶紧迎出来。
刘景桂一闪身,张顺向前跨了一步,低声说:“大叔,您别生气了,是我的错误。”
富贵老头惭愧得脸热了,说:“也是因为我的老脑筋,想不通。我不生你的气,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跟你爹一样是爆竹脾气。”
张顺点头应着:“是是。”春枝看他那尴尬样子,托嘴笑了,说道:“张顺哥,你下地去吧!”
张顺巴不得离开富贵老头家,春枝的话解脱了他,他走出院外,一阵春风迎面吹来,真清爽啊!吹醒了混沌沌的头脑。
到河滩,就见那美丽的姑娘银杏,站在水岔边,手叉着腰,像是对着远远的河拐弯地方,大声叫:“谁想挑拨我们社内的团结,我们跟他进行坚决的斗争!”
张顺愉快地笑了,心里说:“这个小姑娘多坦白多泼辣啊!”
银杏看见张顺跑来了,她喊道:“张顺哥,我爹有自私思想,我向你道歉!”
张顺又兴奋又激动地回答:“银杏妹子,我已经给富贵叔认错了。我们全社要团结得像大碾盘似的,气死狗日的坏蛋挑拨分子!”
“对!”银杏清脆地高喊。
这声音,在空旷的平原上,传得远远的,远远的。
夜晚,田贵的孩子睡了,他也已经躺下。
王六老板从牲口棚的地窖里爬出来,他用暗号敲敲田贵的窗棂,然后就在窗根下等候回声。他的头发和胡子又硬又长,站在那里毛森森的像个怪物。
田贵知道又是让他黑夜去跑腿,便做出鼾声,装做睡得死死的,不回答。
王六老板又敲了几下,同时烦躁地低声步喝:“起!”
“啊!”田贵像是在睡梦中似的。
“出来!”王六老板命令。
田贵硬着头皮,披上衣裳出来了。王六老板拉长脸,不高兴地说:“睡得太死啦!”田贵小心陪着,假笑道:“白天在地里累乏了。”
“你连夜赶个路,到那几处朋友家走一趟,告诉他们四月初四晚上,在运河青燕湾见面,风雨无阻!”王六老板皱着眉头,非常简短地命令着。
田贵很怕去冒险,推委说:“明天我还得跟麻宝山插种呢!突然出门了,人家会疑心。”
“没关系!”王六老板固执地一摇头,“麻宝山来,让你老婆回他话,就说你丈母娘得了暴病,你小舅子连夜把你叫走了。”
田贵还想摆脱,便问道:“事情是不是很急,很重要?”
“现在不用打听,到时候就知道了!”王六老板威严地一挥手,“你马上就动身吧!从渡口坐船过河,免得刘景桂他们调查出你是趟过河的,穷追起来。”
田贵口到屋里,嘱咐他老婆几句话,恐怖地说:“这个病魔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咱们这里呢?我真怕被调查出来,要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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