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鬼吹灯夏三从柳棵子地里钻出来。在石瓮村,菖蒲跟鬼吹灯夏三见过一面,本是走私贩子的装束,眼前却换上了武士打扮,令人不能不拭目相看。只见他瘦小枯干,尖嘴猴腮,碎麻子,黑牙齿,两只锥子小眼滴溜溜乱转;他头戴一顶米黄色巴拿马凉帽,敞开白纺绸密扣小褂儿,露出腰间一条牛皮板带,插一把带鞘的匕首,下身也穿的是练武黑绸灯笼裤,却散着腿儿,脚下是皂鞋白袜。
熊大力看那模样儿滑稽可笑,问道:“夏三掌柜,你改了行?”
“夏某人文武全才!”鬼吹灯夏三一副傲慢无礼的嘴脸。“这是个春秋战国的年头儿,苏秦贩的是合纵,张仪卖的是连横,看谁的生意兴隆吧!”
他翻了俞菖蒲一眼,悻悻而去:
熊大力牵着马,菖蒲跟随李托塔,缓步走向他那青砖小院。
“俞公子,请!”走到门口,李托塔存了一步,躬了躬腰,抬了抬手。
“还是李龙头请。”菖蒲后退,不肯先行。
“那么,携手而进吧!”
李托塔一挽菖蒲的胳膊,正要进门,不提防从影壁后面蹿出一个女人,跳到门口,手扳着枪机,顶住了菖蒲的胸窝。
这个女人色相已衰,但是风骚老辣,嘴角一颗豆粒大的美人痣,两只勾魂索命的媚眼;她头上插的是花妆楼,插满了金钗碧玉簪,鬓角上一朵绢制的绿叶牡丹花,两耳垂着叮当打脸的耳环,腕子上戴着黄澄澄耀眼的手镯;一身轻飘飘的男式裤褂,上衣扣着三个纽绊儿,松开四个纽绊儿,露出粉红的围胸,两只山羊xx子隐约可见,一双薄底快靴上缀着一朵颤悠悠的紫绒球儿。
“胭脂,不得无礼!”李托塔喝道,“俞公子是一位文墨书生,你不要惊吓了他。”
但是,菖蒲却沉住了气,面不更色,眼也不眨,毫无畏惧地迎住胭脂虎那多疑而又闪烁着欲火的目光。
胭脂虎进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的笑声,却又一拧眉毛,逼问道:“俞公子,你是不是想把萍水湖三家归一统,由你来独吞萍水湖。”
菖蒲凛然正气,淡淡一笑,说:“我是想把萍水湖三家归一统,一致抗日;但是,我并不想独吞萍水湖,想吞下萍水湖的是日本鬼子。”
胭脂虎收回了枪,变出一张笑脸,问道:“抗日不能光是我们三家,你们有多少人马?”
“几十名学生。”
“一群小把戏,添不了秤!”胭脂虎轻蔑地冷笑道。
“我们还有萍水城的平民百姓!”菖蒲血涌上脸,“誓与县城共存亡。”
胭脂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让我们保土安民义和团进城,给你们助阵。”
李托塔擂着胸膛说:“只要齐老举人看得起小老儿,信得过小老儿,小老儿情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父女二人,一个是真心实意,一个是另有打算。菖蒲沉吟片刻,才说:“县城里的各界首脑人士议定,守城之事,由城内的抗日武装担当;萍水湖的三家人马,当日寇攻城之时,从背后开火,以收前后夹击之效。”
胭脂虎老大不高兴,脸上下了一层霜,说:“你们城里人,一肚子钟表的瓤子螺丝转儿,怕我们乡巴佬进城手脚不干净?”
“胭脂,你不懂兵书战策!”李托塔一副内行人的神气,“我听着,人家俞公子是从孙子兵法里得来的见识。”
他们进入院内,细作商量。
突然,湖上响起一阵枪声,惊起了群群水鸟,飞鸣上天。
胭脂虎头一个冲进屋子,厉声高喊道:“出了什么事儿?”
“袁大跑猪的民团攻上了码头!”金磙子在门外像失了火似地大叫。
“抄家伙!”李托塔大吼一声,抓起立在门后的丈八长矛,摘下墙上的牛筋老弦盘引
“李龙头,不能打!”菖蒲赶忙劝阻。
李托塔早红了眼,跺着脚嚷道:“袁大跑猪胆敢太岁头上动上,定叫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说罢,扛起他这一套古老的武器,直奔枪声响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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