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41)

2025-10-10 评论

    忽然,一阵巨响,各怀心思的殷崇桂、二皇娘和殷凤钗都惊惊咋咋地吓了一跳,原来船到瓦官阁了。
    渡口码头上,鼓乐齐奏,鞭炮飞花,震耳欲聋;殷崇桂压住心跳,整了整衣冠,安坐太师椅上,等候袁大跑猪进见。
    但是,上船来的却是金镶玉。
    “一品军机大臣金镶玉,拜见殷县长!”金镶玉站在水珠子彩帘外,尖着嗓子甜丝丝地高叫一声。
    “进来!”殷崇桂怒形于色,“袁某人怎不亲自出迎?”
    金镶玉走进舱去,嘻笑道:“老昏君白日作梦,自以为是九五之尊,不肯有失万岁爷的身份,迎接一位七品县令。”
    殷崇桂气得刀条子脸蜡黄,恶狠狠地哼道:“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此害不除,县无宁日。”
    “眼下,您还是忍辱屈尊一时吧!”金镶玉挨到殷崇桂身边,咬着耳朵喊喊喳喳,“袁某人二三百人马,都是他当年手下的老兵油子,一个个如狼似虎,只怕金团长惹不起;而且,他不跟俞菖蒲联合抗日,也算助您一臂之力。”
    “俞菖蒲还在瓦官阁吗?”殷崇桂面带杀气地问道。
    “他和林豹犊儿带领三合会的青壮年,回萍水守城去了。”金镶玉轻描淡写,不敢亮出真相。
    几天前的一个月黑夜,金镶玉刺杀住在驿馆的俞菖蒲,被林豹犊儿生擒活捉;三姨太太贾燕环下令民团包围驿馆,最后走马换将,林豹犊儿交出金镶玉,保护俞菖蒲来到三合会的地面,三合会加入了民众自卫军。
    殷崇桂眼珠子一转,问道:“袁某人有个儿子,上过中学,能不能笼络过来,为我所用?”
    “那个窝囊废是一条祸根!”金镶玉的脑瓜子摇得像货郎鼓,“他想投靠俞菖蒲,被他爹臭骂了一顿,才不敢多嘴;可是,他跟三合会李二两的女儿通奸,袁某人为了拉拢三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小子仍然是吃里爬外。”
    殷崇桂点了点头,说:“明白了,下船吧!”
    鼓乐和爆竹声中,殷崇桂倒背着手,迈动四方步,踏着大红油漆的跳板,架子十足地走下船来。二皇娘、殷凤钗乘坐官轿带着丫头老妈子到驿馆;殷崇桂坐上袁大跑猪的龙车,到金銮宝殿去。
    袁大跑猪本是个恶霸地主的儿子,在张宗昌的直鲁联军里当过团副,后来被张宗昌看中,当上亲随副官。张宗昌兵败下野,树倒猢狲散,他拐跑了几大箱子金银珠宝,回到瓦官阁,买下萍水湖岸的几百顷地;为了抬高身价,他重金礼聘一名讼棍,替他伪造家谱,自称是窃国大盗袁世凯的本家远房侄子,并且改名叫袁洪宪,以表示名正言顺。鸟兽四散的旧部找他算军粮,他便将这些老兵油子都收留下来,成立民团,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七七事变以后,萍水县一片空白,他便趁机称孤道寡;民团改叫御林军,三座宅院改叫皇宫,霸占了隔壁的会仙酒楼,改叫金銮宝殿。
    瓦官阁是萍水湖上的大码头,只有沿湖一条街,绵延二三里。湖岸蜿蜒,高低上下,起伏不平,远看像一条游龙。每天来来往往的船只,多如过江之鲫,层层云帆,布满湖面,遮天蔽日,十分壮观。
    东街是农户,西街是渔家,中街是市集;两大船坞,三大鱼行,四家客栈,更有一座高踞陡岸的会仙酒楼。会仙酒楼的佳肴美味,远近驰名;一边饮酒作乐,一边观赏湖光水秀,很为雅趣。袁大跑猪封会仙酒楼老板为御膳房大总管,便将酒楼据为己有,楼上改作金銮殿,楼下仍然办酒席。不过,做出的饭菜,只供袁大跑猪一家和他的文臣武将大吃大嚼,每日酒池肉林,猜拳行令,一个个醉成烂泥。
    袁大跑猪又把瓦官阁轿子房和权房的吹鼓手,走江湖跑野台子的戏班文武场,拘拿到会仙楼;每到他吃饭和上朝,便吹三通,打三通,远处听来,好像出大殡。
    金镶玉陪同殷崇桂一行人来到会仙楼下,说了声:“请留步!”独自一人跑上楼去。
    过了一会,楼上一个阴阳嗓子拉着长声儿,喊叫:“洪宪王有旨,萍水县长殷崇桂上殿——哪!”这个人原是野台子戏班的三花脸,擅长扮演太监。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刘绍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