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崇桂窝着一肚子火,也只得忍下这口怒气。上楼陛见。
这位黄袍加身的袁大跑猪,是个脑满肠肥的大胖子,他头上脚下穿的是戏衣铺买来的行头;一双肉泡子眼里,大肚皮像倒扣一口铁锅,坐在铺着大红缎子软垫的高背雕花太师椅上,呼噜气喘。
“萍水县长殷崇桂,叩见洪宪王!”殷崇桂假戏真作,手舞足蹈地拜了拜。
“平身!”袁大跑猪抬了抬手,“赐座。”
从袁大跑猪身后走下两个红袄绿裤的大丫头,给殷崇桂搬过一只绣墩。
殷崇桂在绣墩上落座,咳嗽一声,欠了欠身子,说:“殷崇桂临行之前,奉京东督办和大日本顾问官口谕,承认洪宪王的王位,萍水湖是洪宪王的万世江山。”
“日本顾问官够朋友!”袁大跑猪咧开大嘴抖动肚皮大笑,“糟老头子齐柏年,黄口小儿俞菖蒲,花言巧语,插圈弄套,哄骗我跟他们合伙打日本,我才不中他们的借刀杀人之计。”
“洪宪王真是圣明英主!”殷崇桂马上趁热打铁,给袁大跑猪连戴高帽儿,大灌迷汤,“大日本皇军的一支常胜小队,治安军金雄飞的一个团,攻打萍水县城,削平犯上作乱的齐柏年和俞菖蒲,也为洪宪王根除了心腹之患,还望洪宪王同心协力,多给方便。”
“你们敬我八两,我也得还你们半斤。”袁大跑猪吆喝一声:“金镶玉听旨!”
“臣,在!”金镶玉双膝跪倒。
“赐你尚方宝剑!”袁大跑猪从他的龙袍玉带上,摘下一把指挥刀,“命你统率御林军,配合友军,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领旨!”金镇王叩了个头,接过指挥刀,大权在握了。
“大摆酒筵,给殷县长接风!”袁大跑猪从宝座上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一转眼,金銮殿变成了宴会厅。
石瓮村三太子庙后院,是郑三发的内宅,贾三招儿带领八名喽罗,手提驳壳枪,轧满子弹,扣住扳机,把守门口,连军师万年知也不许人内。
郑三发的卧房里,插上门闩,挂起窗帘,幽幽暗暗;郑三发和他的婆娘红鸾星,还有盟弟间铁山,头碰头,耳交耳,喊喊喳喳,卿卿咕咕。
“我早就料定,俞菖蒲给咱们挖的是陷井,你偏听信万年知那老杂毛的云山雾罩!”阎铁山青筋暴起,怨天恨地,“如今怎么样?日本兵的常胜小队,金雄飞的一个团,在瓦官阁外安营扎寨;开起火来,俞菖蒲躲在四面城墙里,咱们可就成了头刀菜。”
郑三发两眼挂着血丝,热锅蚂蚁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今天下午,金雄飞打发一名副官,前来石瓮村,勒令郑三发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将四面八方得胜军的人马,归并到他那个团,胆敢抗命,那就发动进攻,一网打尽,鸡犬不留。郑三发急得像火烧眉毛尖儿,又三心二意拿不定主意。
“走错这一步棋,也不能全怪你大哥瞎了眼。”红鸾星一副酸溜溜的腔调,“小藕看上了俞菖蒲的跟班柳长春,你大哥娘们儿心肠疼妹子,睁着眼睛跳火坑。”
郑三发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雷殛了似的,闭着眼睛,脸色灰白,鼻孔里只有一丝丝凉气。
俞菖蒲走马萍水湖,熊大力和柳长春保驾,郑三发的妹子郑小藕,是个出污泥而不染的清白少女,爱上了柳长春这个忠厚、勇敢。俊秀的小伙子,而且带领她的十几名亲兵,也跟随俞菖蒲防守萍水县城去了。
“寡不敌众,别拿鸡蛋碰石头,咱们只得还回到金雄飞的房檐下吧!”阎铁山凄凄惶惶地说。
“能屈能伸大丈夫,可不要船到江心补漏迟呀!”红驾星又不咸不淡地说。
郑三发原是金雄飞部下的机枪连连副,红驾星跟金雄飞有过奸情,所以她很愿意重投旧主。
“我跟金雄飞尿不到一壶,拴不到一个槽上。”郑三发有气无力地说,“金雄飞率领队伍南逃,我挟枪携款开了小差,打起旗号自立门户,他心中能不恨我?只怕归队之后,打下萍水县城,他就得卸磨杀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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