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齐柏年一声召唤。
李托塔黄缎子包头,前额上朱砂画符,走进来抱拳问道:“会长,您有何吩咐?”
“人有人言,兽有兽语,我不想和卖国求荣的殷崇桂对话,脏了我的清白口齿。”齐柏年怒指城下,“你们把这个投敌附逆的汉奸乱箭射死!”
“是!”
李托塔的梆声一响,箭如雨下,吓得殷崇桂从土坡上一溜儿,哭爹叫娘爬回阵地。
这时,袁大跑猪的御林军一阵狂风冲来,也不跟日军小队会合,就向南门猛扑。
“儿郎们,杀进城去,金银财宝随便拿,每人三个娘儿们开荤!”袁大跑猪一马当先,狂呼乱叫,“哪个婊子养的后退一步,我一刀一刀割了他喂狗!”
但是,城上箭弩齐发,把这一群疯狗阻挡在桥头。金镶玉见势不妙,喊了声:“我去找皇军开炮支援!”拨马掉头就跑。军心大乱,四散奔逃,袁大跑猪拦也拦不住。
日军小队开了炮,一颗炮弹呼啸着飞向城头,打坍了城楼一角,飞砖溅瓦,尘烟四起。
“老会长,您快下城吧!”李托塔喊道。
齐柏年神色不变,安坐不动,挥了挥手说:“我死不还家,守城要紧!”
袁大跑猪的御林军又聚拢起来,向石桥冲撞。李托塔也就顾不得劝驾,赶忙指挥守城。
一颗颗炮弹接二连三飞来,有的落在护城河中,溅起几丈水花,有的落在城上,保土安民义和自的团众不少人挂了花,又一颗炮弹落到城楼,城楼冒起一团黑烟。
“老会长!”金磙子冒火冲进黑烟中。
齐柏年那雪白的夏布长衫,已被鲜血染成红袍,停止了呼吸,却牢牢抓住座椅扶手,身躯不歪不倒。金磙子连忙将老人抱进棺材里,喊来三名团众,抬棺下城,又打发一人给俞菖蒲报信。
俞菖蒲巡视了东、西、北门,在奔向南门路上,遇见全身披挂刀枪的柳黄鹂儿,匆匆而来。
“你怎么离开娘的身边?”
“娘有门吉大伯侍候,打发我来护卫你。”
“跟我到南门去!”
他们刚走出几步,那个报信的人跟头流星跑来,一见他们的影子,便喊道:“俞公子……老会长……升天了!”
“舅舅!”柳黄鹂儿放声大哭。
俞菖蒲自幼被舅父栽培成人,恩重情深,不禁心如刀割,泪水盈眶。但是,他身负重任,不能过于伤情,便挥掉一把泪水,说:“老人家是萍水一方文宗,理当葬在文庙;你到我家中。传唤门吉大伯,到文庙守灵。”
俞菖蒲和柳黄鹂儿走进一条街,金磙子等四人抬着棺材进街口,俩人跪倒叩了三个孝头,就吩咐金磙子把棺材抬到文庙去。
他们走过一街穿过一巷,只见保土安民义和团的团众败退下来。
“俞公子,南门给攻破了,快走!”他们喊道。
“李托塔会头呢?”俞菖蒲急赤白脸地问道。
“他老人家跟袁大跑猪扭打,被金银玉打了一阵乱枪,同归于尽了。”
柳黄鹂儿扯住俞菖蒲的胳膊,说:“咱们快带着娘走吧!”
俞菖蒲两眼发直,一动不动。这时西门火光熊熊,看来也失守了,柳黄鹂儿使出全身气力,把他拖走。
跑回家中,满目凄凉,前院已是一片废墟,舅妈齐夫人火葬废墟上;看来门吉已经到文庙去了,忙直奔后院。
谁想到,后院那株松竹相伴的老梅上,梅姑奶奶颈系一条白经自尽了。
“娘啊!”俞菖蒲和柳黄鹂儿哭叫着,把梅姑奶奶的遗体解下来。
梅姑奶奶一生守身如玉,白壁无瑕,死后仍然面如皎月,神态从容;她在绸衫的前衬上,咬破中指留下两行血书:“菖蒲吾儿:精忠报国,誓杀倭贼!葬吾井中,汝与黄鹏儿相依为命。母示。”
柳黄鹂儿哭得死去活来,俞菖蒲此时却冷静下来,忍住悲痛,说:“快遵照母亲遗言,将母亲安葬。”
俩人将梅姑奶奶的遗体抬到小菜园,缓缓坠下这口清泉甜水井,挖土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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