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6)

2025-10-10 评论

    “好先生,您放我一个人到外边去吃吧!”熊大力哀求地说。
    菖蒲知道勉强挽留他反倒害得他吃不饱,便笑道:“方便就好。”
    熊大力抓起两大张烙饼,大步走出小饭铺,到他的老马身边,盘膝打坐在青草上,风卷残云般地吃起来。
    菖蒲要给他送两盘炒菜去,老板娘忙拦道:“公子,这不太失了身份了么!我送去。”
    吃过饭,已经快八点了,菖蒲掏出皮夹子,喊老板娘算账。
    老板娘吃吃笑道:“那个愣大个儿交过钱了。”
    菖蒲血涌上脸,急急跑了出去,喊道:“大力,这怎么使得!”
    “先生,咱们上路吧!”熊大力笑眯眯地说。
    “你辛辛苦苦才挣几文钱,怎么能花你的钱吃饭?”菖蒲把一张钞票塞给他。
    熊大力甩着手不肯接钱,满脸委屈的神色,说:“好先生,您这是瞧不起我,不赏我的脸。”
    菖蒲一阵心酸,含着泪说:“好朋友,等回到我的家里,我再一表心意吧。”
    他们来到车站,从托运处提取了两只大木箱,一只木箱装的是书籍,一只木箱装的是行李,都用稻草绳包扎结实,非常沉重。熊大力一弯腰,两手一抱,就举在了肩上,扛出门去,装在马背的大驮筐里。
    离开车站,菖蒲上了马背,坐在驮筐的蒲垫上,一手挽着给绳,挺直了腰板。老马被熊大力哟喝一声,放开四蹄奔走起来。
    这是明清两代遗留的一条驿道,沿路常有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一处处驿站早已化为一片片废墟,但是十里八里就有一座草亭,草亭下有卖茶水的、有卖吃食的、有卖瓜果的。正是暑伏时节,天气热得像扣了屉的蒸笼,首蒲每到一座草亭,就要买个西瓜,到古树荫凉里,下马歇一歇脚,吹一吹风,解一解喝。上马下马,都是熊大力张开双臂,将菖蒲抱上抱下。走一亭吃一亭,熊大力也渐渐不口羞了。

    走出四十里,三岔路口有一个大村落,名叫太子镇,流水一般的行人,从四面八方,从青纱帐中的大道小路上,涌向太子镇去。绿树葱茏的太子镇里,传出一阵阵紧锣密鼓的喧响。
    “老乡,镇里在求雨吗?”菖蒲向奔走不停的行人问道。
    “柳家班在南镇口跑马戏!”行人回答,更加快了脚步。
    菖蒲兴致勃勃地说:“大力,咱们也去一饱眼福。”
    他们进入南镇口,只见人山人海,将一座大场围了个风雨不透,水泄不通。大场墙头上,坐满了一家家老小,场边大树的层层枝桠上,果实累累一般挂满了人。菖蒲挤不进去,只得停在人群外面,站在马背上观看。
    锣鼓声戛然而止,人山人海的喧哗声也一下子静下来。陡地,啪!一声清脆的鞭子响,从被苇席遮住的棚圈里,用出一匹不戴笼头,不备鞍鞯的雪里钻白马,暴跳腾跃,嗷嗷嘶鸣,绕场奔驰,吓得观众惊叫着连连后退。就在这时,一个英俊少年,叹地一声,从苇席后面一跃而起,春燕三剪水,跳上马背,观众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跟着,这位少年一按马背,在喝彩声中,头下脚上,直溜溜竖起蜻蜒,任马飞腾,。观众正膛目结舌,看得惊呆,冷不防一匹枣骝驹又蹿了出来,骑在马上的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桃红小村,葱心绿灯笼裤,梳一条乌溜溜粗大辫子,鬓角斜插一大嘟噜茉莉花,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青锋剑,突然一个偷袭,挥剑照那个坚蜻蜒的少年砍去。观众失声惊呼,那少年却一个镫里藏身,闪过致命的一击,从背后抽出马刀,二马盘旋,砍杀起来。正杀得难解难分,又冲出一匹灰兔儿马,马上是一个身穿黑粗布裤褂的瘦老头子,只见他挥刀隔开这一男一女,不问青红皂白,谁是谁非,一口刀砍向这两个人。于是,三个人,三匹马,三口刀,风车般打转,只见刀光剑影。观众吓得心惊肉跳,哪里还喝得出彩声。忽然一道闪电相似,那如花似玉的女子飞出马背,抓住场边柳树那摇曳的枝条,在南风中荡起秋千,看那一老一少厮杀。
    那一老一少厮杀的人,也住了手。菖蒲看见,那英俊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上下一身白,很有点锦衣马超的风采。那穿黑粗布裤褂的瘦老头子,五十岁左右,左脸颊上有一道刀痕,显得刁狠而又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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