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四少,仁人君子!”瘦老头子高高抱拳,连连拱手,拜了四方。‘在下柳摇金,世代卖艺为生,今日三生有幸,带领小女黄鹂儿,犬子长春,借贵方一块宝地,表演几样家传小技,混口饭吃。列位看官,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艺无止境,能人背后有能人,还望门里行家多多指教。刚才这一场下来,虽说成色不高,总算没有出丑,我们爷仁也就厚着睑皮,求列位看官有钱的帮个钱场儿,没钱的帮个人场儿。”
说罢,他打了个手势,那个在柳枝上荡秋千的柳黄鹂儿吹了声口哨,真像燕啭莺啼,枣骝驹乖乖走到柳树下,她又跳回马背上,手拿一只小柳条笸箩,沿着场圈打钱。那个英俊少年柳长春跟在姑娘身后,有人扔了几个钱过来,柳长春便响亮地喊一声:“谢爷台思赏!”
柳黄鹂儿渐渐临近了,菖蒲发现,这个女子不但容貌如花似玉,而且神采清高傲岸。她端坐在马背上,姿态端庄,目光凝重,眉宇间正气凛然。俞菖蒲不禁一阵感动。而且产生了敬意,忙掏出一张钞票,举在手上。
柳黄鹂儿看见了菖蒲,但是手中的小柳条笸箩不递过去,淡淡地说了声“多谢了!”昂然而过。
“大力,你给送上去!”菖蒲说。
熊大力攥摆着钱,横冲直撞,挤进场子,喊道:“姑娘,站一站,我家客官的赏钱!”
柳黄鹂儿回过头来,远远地向菖蒲投来含笑的一瞥,然后轻声命令柳长春:“收下吧!我谢过了。”
打够了钱,柳黄鹂儿和柳长春回到苇席后面,又是一阵紧锣密鼓,又是冥然而止,又是一声响鞭,三匹马在场子里像流星赶月。忽然,柳摇金掏出一根游丝一般的红绳,抛给了柳长春,爷儿俩一人扯住一端,旋转飞跑,拉直了,绷紧了。陡地,柳黄鹂儿又飞离她的马背,双手抓住拉直绷紧的红绳,一个鹞子翻身,站立在红绳上。她手里没有撑伞,也没有舞动手帕,只是舒展两臂,便在红绳上袅袅婷婷地走来走去。柳摇金和柳长春的马越跑越快,而柳黄鹂儿在红绳上仍然婀娜多姿,像风摆荷叶,悠然自得。“好!”“好呵!”喝彩声山崩地裂。
这一场完了,柳黄鹂儿就不再露面。柳摇金和柳长春又各演了一个节目,便响起了收场的锣鼓。
‘咱们走吧!”熊大力催菖蒲道。
“我想见一见柳家爷儿仁。”菖蒲仁立不动,若有所思。
人群散去,大场上只剩下那个英俊少年柳长春,一个人在遭马。
菖蒲向他走过去,和蔼地问道:“老弟,你父亲呢?”柳长春女孩子气,一见生人就脸红,惊慌地叫道:“姐姐!”
从苇席后面,走出了柳黄鹂儿。她换上了一身打满补钉的蓝花土布褂子和黑布裤,双手沾满玉米面,下场之后正在做饭。
“先生,您有什么事吗?”柳黄鹂儿手指卷着衣角儿,羞怯地问道。
菖蒲微笑道:“我想见一见令尊。”
“我爹到镇董家交地皮钱去了。”柳黄鹂儿低垂着眼皮,“有什么话,您吩咐我吧。”
“你们的技艺高强,我想请你们到萍水县城去表演。”
柳黄鹂儿却摇摇头,说:“我们不想去。”
菖蒲感到失望,问道:“为什么呢?”
“惹不起城里的大兵、警察、地头蛇。”
菖蒲忙说:“你们跟我去,他们不敢欺侮你们。”
柳黄鹂儿吓得倒退一步,睁大眼睛,恐惧地问道:“您……是什么人?”
这时,熊大力牵着马走过来,笑呵呵地说:“俞公子是大学毕业生,回萍水县城来办抗日学堂。”
“县城里的大兵、警察、地头蛇都怕您吗?”柳贫鹂儿问道。
“他们并不怕我。”菖蒲沉吟了片刻,“我的舅父齐拍年老先生,在地方上有一点声望,这些人都敬畏他三分。”
“原来您是老举人的外甥!”柳黄鹂儿跟熊大力同时喊出来。
“你们见过他老人家吗?”菖蒲惊奇地问道。
“虽没见过面,可忘不了他老人家的大思大德哩!”熊大力大喊着说,“当年我们从关外逃到萍水县,官府本想把我们赶走,多亏他老人家立起东北难胞救济会,收容我们,替我们说话,才在萍水县落了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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