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齐仍旧弹他的德彪西。
“你得相信你自己,肖邦。”聂风大声说。
戴齐全力以赴弹那串儿固定低音。
“我给你指挥,保你满意。”聂风冲着戴齐耳朵喊。
戴齐的手指飞快地在琴键上滚动,吵得莉莉心烦意乱。“别弹了!别弹了!你这个神经病!”她大叫。
两只手全飞快地弹奏琴键,象一群苍蝇一样讨厌。莉莉捂住耳朵。但很快她就松开手,仔细去倾听,那滚动出来的旋律注入了戴齐的灵魂。戴齐的全身充满了活力,他手上飞快地弹奏,脚下飞快地换着踏板,这些动作加上那些穿透一切的音响,使他从头到脚都仿佛浸透了透明的音符。
“我去钢琴系。”戴齐轻轻弹下最后一组和弦。
戴齐真的去了钢琴系。他的演奏即使在钢琴系也出类拔萃,因为他全身充满了乐感。在舞台上,他端坐在三角钢琴前,灯光打出他的脸侧部的秀美轮廓,他的手无论是表现力与外型都令人惊叹。“简直就是肖邦。”大家说得戴齐也觉得自己是肖邦再世。
“你算个什么?”莉莉问。
戴齐从三角钢琴前抬起头。他们正在排练,莉莉指着空旷黑暗的观众席:“你真想让他们觉得你是肖邦?”
戴齐得意地看了一眼台下。
“其实你狗屁都不是。”
“谁说的?”
“我说的。你不是钢琴王子。”
“那是什么?”
“一个逃犯。神经病院里逃出来的逃犯。”莉莉笑起来:“人家都说你们作曲系全是神经混乱。”
“我现在不是了。”
“更是。”
“为什么?”
“你应该继续来你的神经混乱,因为你本来就是。”
“我不愿意。”
“所以你更是神经混乱,是个胆小的神经混乱。”莉莉用弓子拉出一声怪叫。
“噢,你别管我的事!”戴齐把耳朵堵上。
小个子擦功能圈比以前次数多了十倍,另外还拼命打扫宿舍和马力的床铺。马力的铺盖卷还没有被拿走,他就把它们又打开铺好了。他把马力的床完全照老样子铺来铺去,甚至在睡觉前还要帮马力铺好被窝,起床后再把它们叠起来。他把宿舍的窗户擦得几乎象没玻璃一样,把地板擦得象打了一层蜡。然后在上面又垫上一层报纸,生怕别人的鞋印会把它们踩脏。这使李鸣烦得不得了,因为地板反而显得更脏更乱。李鸣好不容易劝小个子把报纸取消了,可这样一来,小个子就不停地擦地板。害得李鸣连脚都不敢沾地,也就更不愿起床了。
“来,吃块糖吧。”小个子把巧克力糖盒端到李鸣面前,笑看着李鸣。李鸣看着小个子。伸手取了一块巧克力。
“你别,”他把巧克力塞进嘴里,带着央求的口气说,“别再擦地板了。”
“我想擦。”小个子固执地说。
“你每天擦五十次地板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在这儿。”小个子咽下一块糖,“你不是宿舍长吗?你不愿意让宿舍是最干净的?”
“可我没法下地。”
“反正你也不需要下地。”
“可我要上厕所。”
“你买把夜壶就行了。”小个子狡猾地笑着。
“你这个小混蛋。”李鸣探出身子揪住他脖领,“你真是个混蛋。”
“这儿离厕所太近。如果擦不干净地板,屋子里就老有一股厕所味儿,你不觉得?”小个子认真地说,“我想把这一块地板擦成新的,就不会有厕所味儿了。还有门、窗,如果我把它们擦得永远再沾不上灰就好了。那你们住在这儿多安逸。”
“你不是也住在这儿?”
“我?我住不长了。”小个子神秘地看着马力的床,“我要走了。”
李鸣吃惊地看着小个子:“你去哪儿?”
“我要出国了。”小个子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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