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柳人家(10)

2025-10-10 评论

    “等檎叔回来,我跟他作伴去!”何满子气恼地说。
    望日莲愣了下神儿,脸红了红,小声说:“那你就跟他睡一宿,再跟我睡一宿。”
    “不!”何满子斩钉截铁地说,“檎叔回来了,我才不愿意跟你睡。”
    “原来你跟我这么狠心呀!”望日莲说,“姑姑刚才逗你玩儿,心里才舍不得你。”
    “你舍不得我,咱们仨一块儿睡!”何满子说。
    “滚你的!”望日莲张开巴掌,轻轻用掌心拍了何满子的光葫芦头一下,“快去收拾你那些打鸟夹子吧,别叫人家起走了。”
    何满子恍然想起这桩大事,急急飞跑而去。

    满河滩跑了一遭,何满子起回了他所有的打鸟夹子和拍网,打中了二十多只,其中还有两只肥囊囊的花胡不拉鸟,心里非常高兴。这两只肥鸟,一只孝敬爷爷下酒,一只要让莲姑吃个痛快。
    他回到最高的那道沙冈上,扒出望日莲那件打满补丁的蓝花土布小褂儿,望日莲已经一趟一趟地把大捆的青柴背到了沙冈下晾晒。
    望日莲头上那插满野花的柳圈儿已经散乱了,盘绕着的大辫子拖落下来,沾了一头草叶,赤裸的肩头和胳臂上,划满了一道道血印子,七缠八绕在胸脯上的那块长条子破布,被汗水浸透,粘满了泥土。
    “莲姑,歇一会儿,烧鸟吃!”何满子跳着脚喊道。
    望日莲乏得有气无力,说:“我要去洗洗身子,你来给我看着人。”
    他们来到一个僻静的河湾,这个河湾被一道沙冈环抱着,长满红皮水柳,水色澄碧,清可见底。何满子留在沙冈上,望日莲说了声:“合上眼!”何满子就把两眼紧紧地闭住。莲姑跟他说过,偷看姑娘家脱衣裳,要长枣核钉那么大的针眼。望日莲下到水边,在红皮水柳丛中掩住身子,一边脱着衣裳一边向何满子喊道:“睁开眼吧!”何满子便把眼睛睁开,向四下张望,警戒男人走来。
    红皮水柳深处,传出哗啦哗啦的洗衣裳声;不大工夫,何满子看见,洗干净了的衣裳挂在了水柳枝头晒着,还有那一条长长的破布。又过了一会儿,何满子便听见一阵阵撩水声和凫水声。他又感到寂寞了;衣裳不晾干,望日莲便不能上岸,他也就像一只孤雁似的呆立着。
    “莲姑,你可别凫到漩涡里去呀!”他跟望日莲搭着话,“我力气小,救不了你。”
    “我用你来救呀?”望日莲在红皮水柳丛中笑着,“当年你檎叔掉在漩涡里,还是我把他救上了岸。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哩!”
    “我才不信!”何满子哼道,“你跟我爷爷一样,爱吹牛打鼓,小心大风刮跑了你的舌头。”
    “真不骗你。”
    “你说说,我听听!”何满子从沙冈上出溜下来,坐到河湾子的水边去。
    “不许下水!”望日莲吓得尖叫。
    “我看不见!”何满子说,“你不快说我就下水。”
    望日莲告诉何满子,她十岁的时候,跟着周檎到河滩上挖野菜,天气酷热,周檎下河凫水。谁想凫着凫着腿肚子抽了筋儿,一股急流把周檎卷进了一个水漩子里,周檎的身子就像被拧成了陀螺,一会儿沉没下去,一会儿又旋转着露出个脑瓜顶儿。周檎连喝了几口水,挣扎着大喊救命,她扑通跳下河,掐着周檎的脖子拽上了岸。后来,周檎再凫水就跟她搭伴了。
    “你姑娘家跟小子一块凫水,怎不害臊呢?”何满子问道。
    “那时候都小,不知道害臊。”望日莲说,“我跟他在柳棵子地里过家家玩,还拜过花堂呢!”
    “原来你跟檎叔早就是两口子啦!”何满子惊喜得喊叫起来。
    “别嚷!”望日莲喝道,“我好像觉得有脚步声,你快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来?”
    何满子又跑上沙冈,手搭凉棚,远瞧近看。忽然,他看见从河岸的柳阴羊肠小路上,走来一个打着旱伞的人,他忙喊道:“莲姑,躲起来!有人。”红皮水柳丛中,响起唏哩哗啦的凫水逃跑声。何满子又跳着脚观望,只见那个打着旱伞的人,是个青年书生,穿一身白学生装,肩上背着一个方格土布的小包袱。何满子欢呼了一声!“莲姑,是檎叔!”望日莲在红皮水柳丛中说:“瞎话!”何满子却已经大喊着:“檎叔!”飞也似的迎上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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