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东流去(207)

2025-10-10 评论

  李锁说:“我家里又断顿了,少弄点。”正说着,一列火车开了过来。李锁先扒上火车,长松也只得纵身跳上去。长松刚弄了一篮麦子,正要递给小建,只听见一声警哨响,一个护路警察喊了起来:
  “有小偷!抓贼啊!有人偷粮食!”
  警哨此起彼伏地响起来,车站上的站岗士兵也跟着喊叫起来。
  长松急忙跳下车,伏在地上,等着火车过去后,却不见李锁。原来李锁在火车上没有跳下来。被火车拉到车站里边去了,小板呜呜大哭了起来。他叫着:
  “俺爹哩!俺爹哩!”
  长松急忙捂住他的嘴,交代说:“别哭,等会儿他就回来了,咱们先回去。”
  长松带着孩子们正朝北走,车站里忽然喊着:“抓住他!抓住他!”
  紧接着是追赶声、脚步声、喊叫声和警哨声混作一团。接着便传来了李锁的惨叫声。
  长松的血液沸腾起来。他对小建说:“你们在这等我!”说罢转身回去,找了一个铁丝网破口地方,钻了进去,他朝着李镇喊叫的地方狂奔。
  他越过两道铁轨,又钻过两列车厢,在朦胧的月光下,看见三个护路队员在扭着李锁踢打。李锁挣扎着,喊叫着,篮子在一边扔着,麦子洒了一地。
  长松猛扑过去,抱住一个护路警察,和他厮打起来。李锁趁机挣脱跑了,三个警察扭住长松,用皮带、警棍向他身上头上抽打着。长松拼命和他们厮打了一会儿。最后,他终于被三个警察捺在地上。就在这时候,从一列空车厢下,忽然钻出来两个半大孩子。他们是小建和小强。小建跳过来,抱住一个护路警察的腿就咬,小强也扑过去抱住一个警察的腿,下死劲地拽着。
  长松从地上一滚,猛地爬了起来。他用头猛地向一个护路警察的心窝撞去。那个警察“哎哟”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长松趁机跑了。小建在后边喊着:
  “爹!往西边跑!西边有个口!”
  另外两个护路警察想去追赶,却被小建和小强缠住不放。等他们吹着警哨又喊来两个警察时,两个孩子穿过列车下边,跑得无影无踪了。
  长松踉踉跄跄地跑到铁丝网前,就再也跑不动了。他倒在土坷垃上,右腿完全麻木了,头上的伤口流着血,他觉得浑身疼痛。他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咬紧了牙关没有哼出声来。
  天快亮的时候,小建和小强找到了他。他们把他搀到一个铁丝网大洞前扶了出来。这时李锁还蹲在一个土埂上。他把长松背了起来,惭愧地说:
  “长松哥,都怨我太笨,连累了你。”
  长松在他背上叹着气说:“李锁,咱们穷弟兄不要说这种话。谁也没连累谁。同打虎,同吃肉,同倒霉,同爬堂。既然干了这一行,就不能怕挨打。穷人饭,拿命换,只要命还在,就算够本。”
  李锁掉着泪说:“你满脸都是血,擦擦再回家。”
  长松坐在地上让李锁用衣服给他擦着脸上的血迹。他惨笑着说: “李锁,过两天,等我身子养好了,咱们再去,你还敢不敢?”李锁说:“人胆和人胆一般大。你敢去我也敢去。”

  三
  长松病倒了。头上的伤口化了脓,发起高烧来,一条腿的骨头错了窝,肿得像个小盆子。
  杨杏这一次真着急了。看病没有钱,吃药没有钱,她想给病人擀半碗面片汤喝喝,家里连一把面粉都没有。她愁死了。眼看着头发白了起来。“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吧!”忽然,她想起了老清婶一家。这天早晨,她偷偷地跑到了西关铜驼街老清婶的家里。老清婶正在梳头,听了杨杏的叙述,她支吾了半天没有吭声。因为海老清不久前饿死了。爱爱刚从伊川回来,雁雁得了重病,她们家也欠了一屁股账。她正沉吟着,爱爱却毫不犹豫地凑了十元钱交给杨杏,她还热心地帮着请了个姓郭的老太太给长松捏了捏腿,把骨头缝对上了,药钱和请医生的花销,全由爱爱拿出来的。
  但是,这十元钱又能花几天?过了一些日子,长松的家仍然是米净面光了。
  杨杏也变得心肠硬起来了。她不像从前那样爱掉眼泪了,对孩子也不那么关心和疼爱了。有时小建和小强跑出去几天不回家,她也不管不问。她开始骂人了,骂小建,骂小强,有时也骂小响:
  “死妮子!早晚我得把你卖了!”
  小响开始听到这句话,吓得直哭。她不敢喊饿,也不敢多吃一口饭,她每天提着篮子去拾柴禾,把满满的柴禾篮子放在妈妈面前,表示她在这个“家庭”里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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