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东流去(209)

2025-10-10 评论

  “你们找谁?”
  小建拉了小强一把,给她跪下。小建说:“大娘,你行行好吧,我们是北边烧窑沟逃荒来的老海家的孩子。我来找俺妹妹,俺妈前天把她卖了。大娘,是经你手吧?”
  老白婆是个有经验的人。她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你妹妹。”
  小强说:“俺妈说是你卖了。”
  老白婆说:“你妈说,叫你妈来呀!冤有头,债有主。红口白牙和人家说过了,又后悔,回去问你妈,.一碗水泼到地下,能收起来不能?”
  小建听着她话里有因,又忙叩着头说:“大娘,你行行好吧,我们不卖了。花人家多少钱,退他多少钱。我们就这一个妹妹,你行行好吧!”
  老白婆说:“孩子,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已经人钱两清了。往哪里找?”
  小建说:“只要你说在什么地方,我们不让你作难,我们去找。”
  老白婆看他们执意要找,怕惹出麻烦来,就说:“孩子,知道了好说,我实在不知道。”说罢“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小强说:“准是在这个老太婆子家里,咱们喊……”
  正说着,隔壁一家的木板大门“吱哑”一声开了,门里走出来个老太婆,年纪和老白婆差不多,脸比她黑点儿,就是头上没有裹黑纱包头。她向小建和小强摆着手。



  小建和小强走过去,她小声说:
  “我都听见了,找你妹妹是不是?”
  小建说:“是啊,大娘,你知道?”
  那个黑脸老婆子小声说:“你们从她嘴里掏话,还不是从猴子嘴里掏枣核?这老婆子刁着哩!她家井里的水都不让别家吃,说咱大教人不干净。”她伏在小建耳朵上说:“她是个‘人经纪’,专门给人家买小闺女。前些天就给‘吉庆里’买了两个……”
  她正说着,老白婆忽然又把大门开开了。那个黑脸老婆忙亮着嗓子对小建说:
  “俺姓王,俺不知道,你找错门了!”她说着装着若无其事地叫着她的鸡子:“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老白婆看到这情景,仰起脸就朝着天上骂:“大清早就听见乌鸦叫,你嘴痒痒了?嘴痒就在树上擦一擦!”
  黑脸老婆也不示弱。她也朝天骂着:
  “啄术鸟得了伤寒病,身子坏了嘴还硬,我看你能硬到几时?”
  老白婆又骂着:“说闲话,叫她嘴上长疔疮!”
  黑脸老婆也骂着:“坏良心,叫她永远断子绝孙!”
  小建看着两个老太婆要干仗,急忙领着小强走开了。

  二
  总算问到了“吉庆里”这三个字,小建下决心找到妹妹。吉庆里虽然是个破旧的巷子,却住着八百户人家。这里有妓女院,有赌场,还有摆烟摊的小贩,卖熟食的小店。小建每天来这里询问着,查探着,却一直不见小响的踪影。当他知道这里就是人家常说的那种坏地方时,他心里更加着急了。他挨门挨户地打听着,有时,他拿个碗装着要饭的,故意提高嗓子大声喊着:
  “给点吃的吧!老太太!”
  “大娘,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
  他希望他的声音能让小响听见,跑出来见他。可是他挨门要了半个月饭,各个“书寓”和住家的门口都喊遍了,还找不见小响的下落。有些人还说:
  “来这儿要饭?真稀!”
  小建仍然不灰心,他和小强上午帮一家盐栈扛盐袋,下午一有空,就来吉庆里寻找,有时在一家妓院门口一蹲就是半天,仔细地看着出出进进的人,他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小响。
  有一天下午,他来到“四喜书寓”门口,往里边张望着,无意中发现一根长竹竿上,晾了几件衣服。其中有一件蓝底白花的土布褂子,这件褂子是小响平常穿的一件衣服。布是他妈织的,印的是梅花兰草图案。这件衣服秀兰穿过,肩头上还有一块翠蓝布补丁,那块补丁依然补在上边。
  小建看见这件褂子,高兴得几乎掉下泪来,他抬脚就往里边闯,刚走了两步,就被一个黑脸汉子拦住了。那个汉子打量了他一下,问:
  “你干什么?”
  “俺找妹妹!”
  “哪里有你妹妹?走走走!”黑脸汉子推着他,小建指着竹竿上的衣服说:
  “那是俺妹妹穿的衣服。我要看我妹妹!”小建挣着要往里走,被那汉子连推带搡赶出了门外。


  小建不走。他在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瞧着,一直等到黄昏。街上的昏暗路灯亮了,“四喜书寓”门口白纸糊的灯笼也亮了。三四个妓女从院子里边走出来,站在大门口。她们穿着蓝布旗袍,绣花鞋子,下边穿着各种颜色的宽裤角绸料裤子,头发都烫得像老鸹窝一样,闪耀着油光水气,黄瘦的脸上擦着厚厚的香粉,嘴唇上涂着像血一样的口红。她们吃着瓜子儿,不时把瓜子壳扔在街上的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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