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东流去(246)

2025-10-10 评论

  梁晴点点头,提起了篮子,李麦给她提着板凳。就在这时候,梁晴满脸泪花的头刚刚抬起,一丝幸福、纯洁而天真的微笑,立即出现在她的眼梢和嘴角上。
  “海嫂,这就是你婆婆?”一个妇女问。
  “嗯。”梁晴笑着回答。
  “给你妈包顿饺子吃。”另一个妇女打趣说。
  “嗯!……”梁晴满面春风地笑着对那个妇女陕陕眼。
  李麦也笑着向那些妇女说:“谢谢您们!谢谢您们!您们对俺晴都费心照顾了。”
  走在路上,梁晴忍不住地问:
  “妈,就你一个人来了?”
  李麦知道梁晴的心情。她说着:“就我一个人,来时,天亮把我送到了吕潭渡口。”她又对着梁晴的耳朵小声说:“他参加新四军了,还当上了个排长。现在你要见面,恐怕快不认识他了。五尺多高汉子,鼻子也……”
  “我能认得出。妈,我能想出他变的样子。”她说着又站下来问:“妈!新四军不是共产党的军队吗?”
  李麦向她摆了摆手小声说:“晴,咱到屋里再说。”
  婆媳两个刚进到屋里,梁晴一把抓住自己头上梳的髻髻就往下解。李麦说:
  “你干什么?”
  “这多难看……”梁晴红着脸说。
  李麦止住她说:“算了,别解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还是梳个髻好。管它结婚没结婚;只管把头盘起来,咱自家人知道就算了。”
  梁晴又一次被感动了。她说着:“妈,你不知道,我已经盘过三回,解开三回了。初来时梳辫子,后来在车站卖洗脸水,把头盘上了。进打包厂时,人家只要姑娘不要媳妇,我又梳成辫子了;离开打包厂,我梳成髻;到毛毯厂时,我又梳成姑娘的辫子了。整天在变,就好像唱戏一样。”
  李麦风趣地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接着她又叹着气说:“唉,还不是为了生活!过去那些老风俗,咱们穷人讲说不起了。”
  梁晴和李麦已经七年没有见面了。就在这一刹那间,梁晴觉得婆婆对她的七年苦衷,完全理解了。她们不需要说什么话,也不需要作任何解释,她觉得自己这个婆婆心里清楚极了,清楚得像一面镜子。

 
 月亮光再亮,晒不干谷子。
  一一民谚

  一

  过了两天,春义看李麦来了。
  李麦正在拆洗梁晴的棉袄,忽然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走进屋里来。
  “婶子,你来了?”
  李麦抬头看时,只见他头发老长,满脸胡子,衣服上全是煤灰油污,李麦几乎认不出他来了,春义脸上堆着笑说:
  “婶子,我是春义。”
  李麦没有想到,七八年没有见面,春义变成这个样子。在老家时,春义在赤杨岗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小伙子:高高的个儿,长胳膊,白皙的脸,眉清目秀。说起话来,温文腼腆,活像一个大姑娘。现在却是满脸皱纹,就像一根放蔫了的黄瓜。
  李麦说:“哎呀,是你啊,春义!赶快坐。”她顺手拿过来一个小凳子,春义却倚着门蹲了下来,从腰里掏出一杆小烟袋,先吸起烟来。
  李麦说:“听说你也在西安,就是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你来了多久了?”
  春义说:“一年多了。先在徐大爷这里混了些日子,后来徐大爷托人,进了北关黄金庙街一家翻砂工厂里作工。”
  李麦问:“能顾住嘴不能?”
  春义叹了口气说:“有什么顾住顾不住,一人一口,凭卖力气吃饭,比要饭强多了。”
  李麦听徐秋斋说过,春义和凤英原来在咸阳开了一座饭铺,因为两个人经常闹气,春义就一个人来了西安。一年多来,他一直没有回咸阳。
  春义和凤英结婚时,当时正发大水。他们在沙岗上草草上了头、拜了天地,还是李麦给他们张罗办理的。在李麦的印象中,凤英是个大方、开通的姑娘,说起话来,“豇豆一行,绿豆一行”,有条有理。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人竟然闹翻了。李麦关心着这一对青年夫妻。她试探着问:
  “凤英呢?她还在咸阳?”
  “可能吧!”春义露出怅惘的表情说:“一年多了,我也不知道。兴许人家又嫁人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李麦笑着说:“我说你们年轻人哪,心里没有主意。逃荒在外,乡邻朋友还要‘水帮鱼,鱼帮水’的,夫妻更要相依为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你东我西,一年多不见面?”
  春义眼圈红了。他又叹了口气说:“可能怨我。可是我真受不了。我知道我这个人脾气太拗,我怎么也看不惯她那……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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