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东流去(51)

2025-10-10 评论

  他慢腾腾地牵着驴子走过来。那个男的喊着:“你快点嘛!把路上的蚂蚁都踩死完了!”
  王跑把驴子牵过来后问:“你们到哪儿去?长官!”那个男的说:“马牧集。”说着,已经把那个女人扶上驴背。王跑拉住驴缰绳说:“长官,咱们把丑话说到前边,你们给多少钱?”那个男人说:“你要多少钱?”王跑说:“天这么冷,草料也涨价了,你给八毛钱。”那个男的说:“行,走吧!”
  驴子在前边走着,王跑和那个挎枪的人在后边跟着。
  那个人说:“老乡,你这条毛驴个儿不大,跑得还怪欢!”王跑说:“我这驴口轻啊!才四个牙。另外它长相好,身子骨都长到一块了。”那个挎枪的人说:“驴子还有长好长丑的?”王跑说:“驴跟人一样,长相都有丑俊。比如我这个驴吧,粉鼻子粉眼圈粉嘴唇,下边四只小银蹄,毛色一锭墨黑,席圈身子四蹄两行。它长得周正,长得苗条。要是长个草包肚子,不光看着难看,干活也没力,跟有些酸胖人一样,一跑路就喘气。”
  挎枪的说:“嗬!驴还有这么多讲究!”
  王跑说:“不读哪家书,不识哪家字。我们庄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就像我这条驴,你别看个子小,牵到行里,最少能卖五十块钱。”
  挎枪人说:“就这小蚂蚱驴,能卖五十块钱?”
  王跑说:“五十块他们还得抢!”
  那个人说:“没想到,没想到!一个毛驴五十块钱!”两个人边走边说,小晌午时,已经到了马牧集。到了村北一个铁丝网大门前,门口有个兵站着岗。那个挎枪的人和站岗的兵咕哝了两句,就回来对王跑说:“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等会儿把驴子给你送出来。”王跑说:“这不到你们营房门口了吗?”那个人说:“我们这营房大得很,太太在里边住。你不好进去,等会儿我把驴给你送出来。”说着把毛驴屁股拍了一下跑进营房里了。
  王跑掂个鞭子,蹲在大门口等着,等了足足有吃一顿饭功夫,也不见有人出来。
  王跑就问那个站岗的说:“老总,我的驴他怎么还没有送出来?”站岗的说:“什么驴啊?我没有见。”
  王跑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大喊着:“啊!刚才一个挎手枪的送一个太太进去,还和你说了几句话。你怎么说没有见?”站岗的说:“你这个人只怕是喝酒喝醉了吧!什么时候有个驴进来了?”
  两个人说着就吵起来。王跑拚着命住里闯。他说:“大白天你们抢我的驴,我这条命不要了!你们不还我驴,我今天就不走。”
  他往里边闯着,那个站岗的往外边推着。最后一下子把他推蹲在地上。王跑从地下起来哭着喊着:“不讲理了!不讲理了!”
  这时街对面也有几个看热闹的。他们不敢到跟前来,只是远远地看着。王跑跑过去对他们说:“街坊们,你们都看见了吧!刚才他们把我的驴子赶进他这个大院里,现在不承当了!咱们这里老少爷们,你们要给我当见证。”
  王跑喊着说着,看热闹的那些人,心里都同情他,嘴里却不敢吭声。有的人怕惹麻烦,还扭头走了。
  这时有个掌鞋的老头小声叫着他说:“赶脚的,你过来。”王跑过来哀求着说:“老叔,那个挎手枪的小伙把我的驴子赶进营房,你可是亲眼看到了。我要告他,你可要说句公道话。”掌鞋的老头说:“老弟,你上哪儿告?这是褚元海吃干队的兵营。刚才那个挎手枪的小伙子是他的护兵,那个太太就是褚元海的小老婆。这一帮人专门坑骗拐诈,无恶不作。叫我说,你等一会儿,直接找褚元海。‘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和他说说,碰上他高兴了,兴许还能找到你的驴。”
  王跑说:“老叔,我进不去他的营房门啊!”
  掌鞋的老头说:“寻人不如等人。你就在门口等。褚元海今天在这里,他每天在饭馆吃包饭,到晌午就出来了。是个大胖子,戴个灰礼帽。”
  王跑听他交代后,就又回到营房门口等着。到了晌午时分,忽然听见一阵破锣似的声声,从营房里走出几个人来。一个是大胖子,肚子凸出足有二尺来高,圆脑袋,紫膛脸,宽短鼻子红圆嘴,上眼皮的肉有一指多厚,耷拉下来几乎遮住了眼睛。另一个人穿了件灰丝线春棉袍,戴了顶礼帽,却是海骡子。他们后边跟着两个马弁,牵着一匹红马和一匹大黑骡子。
  王跑看见海骡子,忙抢上一步叫着:“南亭!”海骡子把脸仰得高高的,装着似乎认得又不认得的样子“啊”了两声,又把脸扭在一边。王跑看着他那六亲不认的脸,知道他不想惹麻烦。就转过身来,拦住了褚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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