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东流去(58)

2025-10-10 评论

  坐下后,海骡子问他:“发水以后,一直也没见你,你忙什么了?”陆胡理苦笑着说:“我能做什么!做生意没本钱,下力气没力气,还不是要饭。”海骡子说:“我不信。你是个有名的钱串儿,还能两手闲着?”
  陆胡理亲热地叫着说:“南亭!我真是没有啥营生。”海骡子说:“要是真没什么事干,我想给你找个事儿。我有个日本朋友叫西田,是日本国一个大资本家。在东三省开的有矿山,有工厂,他们公司想在咱这里招几千名华工,就在难民里招。可是告示贴出去几天了,也没人来报名。咱们这儿老百姓都没出过远门,胆小怕离家,我想托你经办这个事,将来工人招齐,由你监送到辽宁。反正钱不会亏你,只要把人进到,一个苦力手续费是十元钱。”陆胡理听了这话以后,心里盘算着:“怪不得海骡子这么阔气,原来他和东洋人拉上了关系。人不发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送一个苦力十块钱,送一百个就是一千块。这些论数字的买卖,是最肥的肥肉。”他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南亭,你知道我这个人拙嘴笨舌,也没见过大场面。你要叫我给你跑个腿,买个东西,我能给你办。押送招募苦力,恐怕干不了。再说和东洋人打交道,咱不是那个料。不像你念过学堂,家里也有名望。”
  海骡子说:“这很简单。咱和日本人订的有台同。”他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合同叫陆胡理看:“老陆啊!你就不要推辞了,话咱们说明白,这手续费十块钱里边,咱俩个是二一添作五,你就放心干吧。你要现在用钱,就到我们柜上去支。我看你就从咱村来的难民中间去招。人都爱随大流,有几个村的人开个头,其他的就跟着去了。到咱村的难民中去说合,还非你不可,像尾巴、四圈他们都不行。”
  陆胡理想了想说:“南亭,这样吧!既然要把这个事办妥,你先别让我以招工的头脸出现,我也到龙王庙。……”
  还没等陆胡理说完,海骡子就说:“这样好,这样好!你当个‘人诱子’!”他又拍着陆胡理肩膀说:“老陆,还是你能办事。比尾巴他们强得多。’
  陆胡理说:“要不是给你办事,我说什么也不这样办。你知道,常言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哩。”

  三

  第二天,李麦和杨杏等几个妇女提着篮子,正准备去地里挖荠荠菜,长松、蓝五和春义几个人,垂头丧气地从渡口上回来了。
  李麦忙问:“今儿个怎么回来这么早?”
  长松说:“活干不成了。渡口脚行接到治安团的通知,不是本街户口的人,一律不准在脚行里干活。听说要发什么‘良民证’!”杨杏说:“你们不会也去领个‘良民证’?”春义说:“人家‘良民证’是只发给寻母口有户口的,外来逃荒的不发。”李麦说’:“这些龟孙东西,又想点子设法治人哩!渡口不让过,活又不让干,不是把人往死处逼嘛!”王跑说:“婶子,你不用发愁,你家天亮已经把‘良民证’领到手了。是船行给他办的。他们离不开他,今天早上去就发给他了。我看见了,烟盒大一片纸,还得贴像片。您天亮还得去照个像哩!”
  徐秋斋叹了口气说:“咳!什么‘良民证’!还不是巧立名目,敲诈老百姓的钱!真是阎王爷不嫌鬼瘦。人饿死的饿死,淹死的淹死,就这样还要把骨头搓成扣!这个汉奸队呀!……”
  徐秋斋刚说到这里,陆胡理忽然背着个破麻袋从庙门走进来。他一看见大伙就哭丧着脸说:“嗨!村里人都在这儿,叫我找得好苦!”他又环视着众人说:“徐大爷,麦婶子,长松,你们都在。我可真操你们的心哩!”
  李麦忙问:“老陆,你从哪儿来?”陆胡理说:“我从县里来,县里也混不成了。丈庙里饿死的人,抬都抬不及。”李麦又问:“你金生他妈哩?”陆胡理说:“发水后就跑到老汝洲她娘家去了,金生也去了。几个月连个信也没有。后来他们有信劝我也去,我烦住亲戚家!串房檐这味道我尝过,自己在外边能要饭也不去看人家那个脸!”
  王跑说:“一点也不错。老陆,你准备咋办?你是有办法的人!”陆胡理说:“咳!我有啥办法,反正咱们大伙凑到一块总好点儿。”
  李麦说:“老陆,我们如今也连一点办法也没有了。生意做不成,也找不到活干。大伙正发愁哩!你消息灵通,能帮大伙想想办法。,暂时就在咱这破庙里住下吧!”陆胡理说:“婶子,我就是来投奔咱村里人的。不管逃荒也好,要饭也好,咱们一路走,互相有个帮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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