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悲哀地望着我,说:“怎能那样哩……小芳,你再好好想一想,你别折磨我了……”
我看见,原来一个刚直的男子汉,现在已经像抽掉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站在那里,我的心几乎都要碎了。不管怎样,我是多么爱他。此刻,我多么想用我全部温柔的情感去抚慰他。但不知为什么,我嘴里还是生硬地说:“我想了不知多少次了,我决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我看见他的眼睛潮湿了。
我心疼他,站起来想过去在他的头发上摸一摸。
但他却误认为我站起来是准备走呀,突然暴躁地挥着手说:“你走吧!我的脑袋都快炸了!”
我一下子呆住了。我只好强忍着泪水,出了他的房门。
我把几滴泪水洒在师大校门口的公共汽车站上,然后跳上车,径直向省教育局赶去。我要亲自向岳志明的母亲谈谈,让她重新恢复我的分配单位。
我转了好几路车,带着奔波的疲倦和心灵的痛苦来到省教育局。我走进门房准备登记。看门的老头问:“你干啥?”
我说:“我找学生分配办公室的高主任。”
他不高兴地用手指了指墙壁上的挂钟。
我抬头看见,已经八点钟了。唉,我已经忘记了时间。
“早下班了!”老头嘟囔了一句。
我退出了这个大门,又来到了街上。
我想:只好明天一早上班后再来这里吧。
昨天,我被分配到《北方》编辑部的消息得到了证实。从系领导那里和编辑部领导那里,我都亲自打问过了,一切都是没有疑问的。这就是说,我留在了这座城市?
就是说,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一下子就变成了事实?
真让人不敢相信!可这一切都是真的。高兴吗?当然……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能在这样一个蜚声全国的文学刊物坐一把椅子,多荣幸!多不容易!
我将和一些谢了顶的或者白了头发的老编辑坐在一起,进行一种让别人羡慕的工作。我将借组稿之机,跑遍祖国的名山大川,写出许多四处传扬的诗歌,更重要的是,由于这个位置,我的诗歌就更容易发表。真的,只要我努力,说不定在几年内,我的名字就会被全国文艺界和广大读者所熟悉……我一整天兴奋得手足无措。
体验自己的喜悦需要一种与世隔绝的环境。于是我这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学校西南角的一片小树林里。
我陶醉在一种难以言语的愉快之中。我想到了命运与机遇;想到了许多得不到答案的神秘的问题……
当然,我要感谢岳志明。他虽然并不令我十分钦佩,但他毕竟使我从一种固执而教条的思想束缚中解脱出来。他给了我宝贵的启蒙,使我重新确定了自己的生活观念,重新认识了自我存在的价值。“对,起码应该在西华饭店请他吃一顿!”我想。
不知怎稿的,我分配到《北方》编辑部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而且大家还都知道是岳志明为我活动的。
为此,我当然招惹了许多妒嫉和非议。大家都记起了我入学时说过的那些豪言壮语——这是攻击我最有力的武器。因为这武器是我自己制造的,现在可以反过来对付我了。
我并不为此过分地脸红。我在心里说:人都有过幼稚的时候。比如说,你们大家和我一样,小时候都是光屁股,而且认为那样好。可后来懂得害臊了,于是我们都穿起了裤子。你们情愿怎攻击就怎攻击吧!反正用不了几天,大家就都各自东西了。说不定你们之中爱写点诗的人,将来还会毕恭毕敬投到老同学的门上来呢!
我虽然为我的分配极其兴奋,但也有不愉快的阴影时不时掠过心头。这是因为小芳。
在短短的时间里,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变得如此冷谈,这是令人难受的。看来她思想是一时难以转弯的。这个亲爱的、固执的人!我想:就是勉强让她留下来,一段时间也很难和我协调一致。
但我坚信,只要她留下来,她就会改变的。城市将会重新塑造她。我想,现在既然我的分配已经确定了,我就要把全副精力投入去做她的工作。最起码应该让她接受已经留下来这个事实。我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想她上次回去后,说不定这两天已经想通了——我多么希望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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